狐九这人虽然总劝我不要在意外在,可他本人可是比谁都在意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狐九生得好看,这种过人天赋的自带技能便是——自恋。你能看到他一天之内换三十套衣服只为了迎合阳光投射在九灵洞里的阴影错落的变化;你能看到他一天照三千回镜子,临水照花般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这么美呢?”;或许你还能看到他跟夜泽大打出手,只因为夜泽的一句“阿九,你最近好像憔悴了许多”。
其实除开这些不说,作为朋友狐九是很仗义的,至少在当年收留我的这件事情上,我很佩服他也很感激他。
因我飞升失败,自然是无法成神了;然,在涅槃之前我的仙灵印记业已被毁尽,自然也不属于仙族;我虽自冥焰离火中重生,但未入他冥界的名册,也不算冥界中人;至于妖族,生而为妖是不假,自我飞升成仙起,妖族之中便已将我除名。这么一来,我在三界之中的地位变得十分尴尬而微妙。
狐九救了我之后,同我说过若是没地方去不妨在青丘住下,作为妖皇,他虽然没有主宰天下的权力,但是给我一块小地方住住的权力还是有的。我倒不是怀疑狐九的话,而是心里不大过意的去,毕竟小住几个月是朋友交情,若要住一辈子那以我的脸皮还是挂不住的。
可惜,事与愿违,我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在狐九的屋檐下蹭住了五万多年。
昔年,我与白尽雪还未飞升为仙时,居的是一座仙山名招摇。我们在招摇山上吸取天地间的灵气,受日月光华的浸泽,自金蛋中孵化而出,在遇见我师父之前,我同她两个一直在招摇山上相依为命,因而这座山也成了我的故乡和我当时觉得唯一可以去的地方。白尽雪飞升之后,天君授她灵凰上神的尊号,又赐了她一处仙府,然而,我没想到她竟然执意要将招摇山作为她修行演道的仙府。天君自然没什么异议,开口便将招摇山以及周边十数座山峰都赐了她,所以,我连招摇山都回不去了。
师父是她的,上神尊位是她的,到了最后,连我唯一拥有的招摇山也成了她的。
狐九说,白尽雪成神之后不许别人叫她的名字,一律都只能尊称她为灵凰上神。
我想大约她是不想再同我扯上半点关系,所以连师父起得名字也要一并抹去。
这样,也好。至少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享受着他留给我们的唯一一件东西了,昔年的“皑皑尽雪,踏醉行歌”只留下了白行歌一个人。
我留在九灵洞也算是无奈之举,我私心里想自己吃着狐九的口粮,总该为他做点什么事吧,于是我老实巴交地问他:“你这里还缺不缺洒扫侍女什么的?”
狐九愣了一愣,睁着一双狐媚的桃花眼仔细瞧了瞧我,道:“你的特长是浇花扫地?”
“说实话,我不擅长。我还是比较擅长写诗。”
大概是想起了我在病中写的那些悼念羽毛的酸诗,狐九咽了咽口水,真切道:“前两天有个史官告老还乡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就顶了他的空缺,就是待遇不太好,包吃包住一个月才三颗红玛瑙珠。”
“没事,包吃包住就行!”我为了显示自己不贪财,特意掩去了红玛瑙珠的事儿,没想到狐九这脑瓜灵的,万把年里还真没给我发过额外工资。
我以为凭着我当年活蹦乱跳的性子,能在青丘住上三五百年的已经是奇迹了,没成想这一住就是五万年。在青丘的日子极其安逸舒适,每天除了看夜泽和狐九拌拌嘴,就是在屋子里抄抄佛经、看看书,和从前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比起来,实在是种享受。
时光把我消磨得没了一点戾气,连对上天的不公和对白尽雪的愤恨都捎带走了不少。如果不是偶尔提及,我都差点忘了曾经的这些故事。
“狐九,我觉得我就是自甘堕落了。”我支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
“你忘了白尽雪当年是怎么羞辱你的?你忘了当年三界各族是怎么唾弃你的?”狐九每次一同夜泽吵架,就会变得异常愤青,时不时地还要数落我一番再补插几刀,若是放在从前我说不定还会被他煽动得找白尽雪不要命地打一架,可是现在我不会了。不是打不过她,而是不仅打不过而且连招摇山的结界都破不了,又做什么自找没趣呢?
“我不想谈这个。”我扫了一眼狐九俊俏的脸庞,下了逐客令,“趁我现在对你这张脸还有些流连,赶紧给我出去,否则,小心我把你那身油光水亮的皮毛也给烧了。”
狐九甚有些愤愤地道:“你不劝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赶我走?”
我倒是想劝他,只是他同夜泽吵架吵得太频繁,我是劝也劝不过来。
见他一脸郁闷的样子,我也只好叹了一口大气,温声劝道:“虽然彻夜未归是你不对,但是你如今正当壮年,百八十年的也泡不着几个女妖,去逛个青楼也没什么……没什么……”
我觉得自己劝得很在点子上,于是拍了拍狐九的肩膀以示安慰,又继续说道:“只不过凡间那些青楼里都不过是庸脂俗粉,长得还没你好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下的去手的?啧啧啧……”
我晓得狐九这厮有个毛病,那就是极度的洁癖。不管是对人、对事、对感情,他都很挑剔,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活了十几万岁的年纪还是光棍一条了。妖族之中的女子多艳丽妩媚,同时也以勾引男人而臭名昭著,狐九不大喜欢这样的女人,所以即便时常有自己送上门来的美人儿,他也一概不理。至于他这一次怎么就饥渴到要去逛青楼,我也很不理解。
“是啊,我也觉着长得还没我好看,怎么就能把夜泽天天绊在那儿醉生梦死呢?”狐九红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看得我甚是心疼。原来还是因为夜泽啊,真是难为他去红尘浊气那么重的地方了。
“狐九,我说你什么时候把夜泽娶过来当妖后算了。”我发誓,我真的就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只是没想到戳到了狐九的伤心处。
他幽怨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我,“你什么时候能忘了顾归尘,我就什么时候娶夜泽。”
嗯,他晓得我的软肋是什么,所以我说,我真是不该招惹狐九这个麻烦。
“你骂也骂够了,我劝也劝过了,狐九大人可以回去了吧。”
狐九皱了皱他小巧玲珑的鼻子,又揪着我的衣袖擦了擦眼泪鼻涕。我秉持着不同他一般见识的理念,始终恭恭敬敬地忍着怒火,做了个逐客的手势,“狐九大人,请吧。”
“这是我家,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走啊。”狐九平生两大爱好——拌嘴和撒泼,今日我有幸全都见识了一遍。
“好好好,你不走,我走。”我这诚然不是威胁他,因为狐九一和夜泽吵架就少不得耍耍小性子,我拿他没辙只能出去避避风头,这一回不过是从前几千上万回的一个缩影,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