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大鸟没有落在山脚底下,而是很懂蓝芷的停在紫阙宫的宫门前,山伯早就在一旁等着了,蓝芷一瞧见山伯就凑上去:“山伯,吃饭了没?”
山伯没好气的看了蓝芷一眼,对流岸道:“少主累了,先去沐浴更衣,老奴叫人预备吃食。”
流岸点点头走了两步,转过头开看被晾起来的蓝芷,道:“你也先去收拾歇息,三日后去接惑泉之水。”蓝芷听前边半句,先是喜上眉梢,后半句她便又消沉了下来:“是,殿下。”
蓝芷慢腾腾的回到自己的住所,卢且坐在蓝芷的门前打着瞌睡,鼻眼有些青肿。
蓝芷摇醒他,“卢且,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凡浅她们又欺负你了,你且等着,我现在就去寻她们算账去,非得给你要来一个公道不可。”蓝芷说着就要挽起袖子,一副要去拼命的模样。
卢且拉住她:“姐姐,我没有被欺负,我……”
“怎么啦?”
卢且先是支支吾吾了一会,蓝芷差点揪了他的耳朵,他才缓缓的说了原委。
原来蓝芷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山伯叫他去山底下寻一味药,那味药只有在丹穴山的山脚才有。卢且又是个榆木脑子,寻药的时候没有看清楚道路,两脚一踩空就掉进了一条深沟里,本来是神雀嘛,可以用灵力护护体什么的,也不至于真摔下去,可是摔下去的是卢且,这件事就变得分外的复杂。
卢且摔到一半时想起来使用法术,却被沟底射出的一只箭险些射中,他闪开后一个不留神,就跟摔粑粑似的到了沟底。待他好不容易从乱石堆里抬起头来,就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和灵巧可爱的小鼻子。
卢且伸出手,摸了摸他跟前的小雪貂,“你好啊!”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手臂就被狠狠的打了一下,头顶上响起来一个清冽的女声:“莫要碰我的帽儿!”卢且抬起头来,恰逢鹅黄色的裙衫掠过他的脸,他再要抬起头来时,被一双手按住脑袋,整张脸又一次扎进乱石堆里。
卢且大喊:“姑娘饶命。”鹅黄裙衫的女子才放开了手,卢且终于起来后靠在一旁的巨石,有些发痴的看着女子跟女子怀里的雪貂。
女子杏眼微微发怒:“你干嘛这么瞧着我,我走迷了路,困在这沟底的不行么?也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我竟然上不去!”说罢女子抬头望了望云雾里的丹穴山。
“这里是丹穴,外人来的话是要被缚住的。”卢且揉揉鼻子说。
女子一听,急了:“那怎么办?”说着就来扯卢且的衣袖,卢且扯不过她,涨红了脸道:“姑娘,在下有法子上去,但是姑娘得答应在下一件事。”
“什么事?”
“姑娘可否放开在下的,衣袖?”卢且等女子稍稍放开了之后就开始念决,这丹穴山铁定是困不住卢且的,于是卢且就带了女子从沟底下爬了上来。
女子抱着雪貂,笑眯眯的跟卢且道了谢,便欢快的离开了,徒留卢且一脸的伤痕和一天都平静不下来的,扑扑乱跳的心。
听卢且说的时候,蓝芷已经喝了酒,吃了饭,还洗了澡,卢且说完,很羞涩的问蓝芷:“姐姐,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嘛!”
蓝芷听的很是滋味,他说到有小雪貂的时候便猜到七八分,“那姑娘是不是叫做桑楚楚?”蓝芷脱口便问,哪里想卢且眼睛一亮,抓住蓝芷:“她叫做桑楚楚吗?姐姐可识得她?”
蓝芷有些好笑的看着路且问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哪有……我……“卢且眼神有些飘忽:“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姐姐莫要笑话我。”说完卢且跟蓝芷要了些跌打和外伤的药,便告辞了。蓝芷收拾干净了就躺上了床,她想起在花田的时候还没有牵完的红线,心底就咚咚的跳,但愿月老与她想到一路去,给了桑楚楚一个称心如意的缘分才是。
她本以为卢且的这一桩事就此打住了,可是花开花落,月缺月圆,都该有自己的命数,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三日后,蓝芷依言挑了水桶就去接泉水,她虽然平日里不知好歹,但是赎罪惩罚的这件事,倒还记得真切,于是她穿过一片树林,到得惑泉旁,看那一滴接着一滴的泉水滴在一块通透的大石头上,滴成了一个手指头大小的洞,蓝芷在凡界的时候听老人家说“滴水穿石”大约就是这模样罢。
照着平时,蓝芷就会到那块大石头去躺躺,再去草堆里捉两只虫子来逗逗,可巧的是今日没有什么兴致,她起初还没有发觉,殿下对她这惩罚究竟意欲何为,现下她好似有些明白了,孤独,于她来说,才是最厉害最致命的。
她见周围长着一从灌木,油绿的叶子恰有手指大小,她挑了一片完整的,放在嘴边沾了沾口水,便呜的一声吹起来,那叶子吹出的虽然没谱,声音却清脆响亮,一下子就惊了好几只飞鸟。
流岸现下正在藏书阁之上,握着一杯酒,清脆的声音穿过云雾到他的耳朵边,他瞳孔微微缩进,心底漫上一股股悲伤,心道:这孩子,怎得吹得这样悲哀的曲子?他将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扬手将杯子从高高的藏书阁上扔下,有些烦躁的在阁里走来走去。
窗子外边缠绕着的云雾似乎厚了很多,聚聚散散的就成了一张年轻的脸,她对流岸说:“师父,你吹的玉箫这样子好听,我吹的叶子曲也不差哟!”
流岸紧紧的捏住拳头,双眼瞬间变得血红,顺手将案上的砚台丢了出去,年轻的脸瞬间就不见,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流岸少主昏倒在藏书阁,实属丹穴山的一桩大事,山伯日日尽心的照料,却还出了这样的事,丹穴山上下下都无比的惶恐,怕山伯将少主出事的责任怪罪道自己的头上,蓝芷没这个忧虑,她乃戴罪之身,什么也跟她扯不上干系。
不过她还是隐隐的担心,殿下该不会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吧!于是她想去看看,但是山伯刚刚放下话来,少主需要静养,旁人一律不得探望,除了送汤药的,下人一律不得接近少主寝宫。因此蓝芷也就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殿下那紧闭着的门就算是略表关心了。
她倒是不相信这么厉害的殿下会真的有个什么事。
倒是苦了凡浅,日日都以泪洗面,守在路口,遇见山伯就上前去问:“少主怎么了?”山伯起初还有心思回应她,可是过了几天之后,就有些不耐烦了:“少主福大命大,怎么会出事?”
这跟蓝芷想到一块去了。
十日后,流岸才醒过来。
孔雀精凡浅,山伯及丹穴山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关于少主这一次蹊跷的昏迷,爱说胡话的下人们就纷纷猜测,众口不一,但不外乎都跟一百来年前与青丘雪公子在凡界打的那一架有关。许多下人都还记得,少主带着唯姬公主回到大荒后,便又去了凡界,与雪公子轰轰烈烈的打了三日,两个都受了重伤,这次可能是伤愈后的后遗症。
蓝芷也记得土喽说过两百年前小川子与流岸的那一架,将她救命的蓝芷花都打绝迹了。她倒也没有问过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听丹穴山八卦飞禽的口水,不外乎三个原因:一说是为了唯姬公主,二说是为了一只不知好歹的狐狸精,三说是断袖深情,为表忠贞……
蓝芷问道:“断袖是什么?”
卢且抠了抠鼻孔道:“大约就是断掉的袖子吧!”
于是蓝芷更加的想见一见人们口中的唯姬公主了。
正这样想着,流岸就又差山伯来叫她了。这回不是在藏书阁那样子极具神秘的地方,而是在宫殿后面的花园里,蓝芷觉得空手去不好,就拿出她前些日子叫卢且偷偷酿的酒,就当表达表达对殿下的关心。
昏迷十日,蓝芷发觉流岸像是消瘦了不少,虽说是八月里的天气,还是觉得他竟然有些不经冷风的样子。
蓝芷将一坛子酒放在桌子上,流岸轻轻的瞄了瞄,示意蓝芷坐下。蓝芷一边坐下一边问:“殿下好了?”
“好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蓝芷说着把酒坛子推到流岸面前:“上次殿下请我喝酒,我都还没有回请,这个是我叫卢且酿的酒,虽然没有殿下的酒好,但是用的却是我秘制的酿酒之法,殿下就将就将就?”
“你会酿酒?”流岸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面上却还以一贯的表情。蓝芷点点头,纠结了半天才道:“殿下,奴婢还没有谢谢您呢!谢谢殿下带奴婢上九重天,就遇见小川子了,其实我也没想到他竟然,竟然是青丘之国的公子,奴婢算是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殿下说是吧,但是这样的话我就只能一个人会凡界去了……”
“蓝芷!”流岸打断她,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不知道。”蓝芷的老实让流岸颇为满意,他看着杯子里面透明的液体,道:“此次我旧伤复发,我想应当与那个将你掳来的黑衣人有关,所以下个月我下山去调查此事,你可愿与我同行?”
同行?蓝芷脑子里冒出一个叫做“私奔”的词,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脖子也粗了,便有些为难的支吾道:“这个,殿下,奴婢还小……”
“你不是很想查清楚黑衣人的来历吗?你不是很想回到凡界吗?”流岸又打断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蓝芷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想多了,便咽了咽口水:“那奴婢的的惩罚怎么办?”
“若是查清楚了,我自会免除你的处罚。”
蓝芷闻言眼珠子转了一转,觉得这是一件可行的事儿,便点头答应,流岸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她走了两步便又折回来:“殿下,要是半道上遇见什么危险,奴婢可以逃跑么?”
流岸见她又折回来,又说了这样一番没有头脑的话,便淡淡道:“可以!”
“那陛下会不会保护奴婢?”
“会!”
蓝芷觉得这样就有保障了,她长这么大,总是被掳过来掳过去的,此番要与殿下在大荒闯荡,若是遇见什么不测,回头再将小命给搭了进去可就万万不值了。
有些开心的蹦蹦跳跳,蓝芷一路轻快的往惑泉方向去,她得将水桶挑回来,然后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卢且,让那孩子也高兴高兴。她走下台阶,绕过几从开得正好的凤凰花,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沿着山路上山来,她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又来了个外人。
待她挑了桶回来后,那人已经快走到蓝芷跟前了,蓝芷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款款而上的女子,而彼时,女子也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