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琼心内的疙瘩未解,此时看着墨良这般模样同自己说话,更觉得委屈,敷衍的回答:“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白鸣远,买香料的时候认识的。良哥哥若是无事,琼儿就先回房了。”说完这句话苏琼心中是有些后悔的,她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对墨良讲话,可是两片嘴唇一碰,话就出了口,都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这样的话说出口来,她越发觉得想立刻回房,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墨良说过话,心下有浅浅的害怕又有淡淡的期待,害怕墨良会生气,又期待墨良因为自己生气,其实她不过是希望他能对自己有些反应,无论是怒是嗔,都好。
可是苏琼瞧了那青衣半天,也不见他脸上除了面无表情之外有任何其他的表情出现的迹象,苏琼盯得眼睛发酸,她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啊,她的良哥哥现在哪怕依旧是冷冷的,可是比平常再多冷哪怕一丝,也至少可以证明他会为自己有多余的情绪啊,可是她没有看错,墨良真的只是用那副不咸不淡的漠然的眼神瞧着她,除此再没有别的动作。
苏琼顿时就觉得很疲惫,这两日来的疲惫轰然倒塌一般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哼的发出一声笑,不知是冷笑还是自嘲或讽刺自己,忽的就转身回了房,关门的刹那间看到门外立着青色身影,就觉得双手无比的沉重,但还是将门和上,眼睁睁看着那青色越来越细的消失在门缝中。
墨良站在院子里看苏琼的房门一点一点的和上,最后在细小的门缝中只看得见那双眼,记忆似乎就又被拉到王府的时光,每年二月二焱儿也会这样关了门将自己关在门内整整一个下午,而他就像现在这样立在门外,看着门一点一点的和上却没有上前,因为他不能……
这几日他在京师之中开始部署自己的局,一个能够扳倒严嵩的局,严嵩在朝廷扎根太深,想要除掉他自然不可以用强硬的招式,之前他早苏琼一步到达京师,夜探严府,可是这严狗平日作恶多端,看来很是怕死,府上不止有各种高手护院,甚至还有公输家设计的霸道机关,纵墨良武艺再高,也是双拳不敌四手,还有那神秘莫测的机关,只是夜探就被发现,虽并未现身却也被机关射伤,中了七绝毒。
看来刺杀严狗一事,想要暗杀是不可能的了,那么就只有深入老树盘根错节的树根,寻到主根,一刀将其斩杀,而在京师想要渗入这样一株大树盘根错节的根网之中似乎需要仔细的部署。
毕竟这不是棋局,一盘输了还有下一次,这是拿命在搏,若只是墨良自己一人倒还好,可剑客最要不得的就是羁绊。哪怕是最后一搏,只要身无羁绊,最重要的是心无羁绊,玉石俱焚又有何妨?只是现下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焱儿托付与他的苏琼,他不可以不慎之又慎。墨良最怕的从来都不是死,而是输不起,这局棋,他是一招错满盘皆输,所以他不可以输。
刚才院内立着的白衣男子,看似温软无害,只是那双璀璨的眼,竟让墨良稳如磐石的心下隐隐有些不安,这种说不出不安来源的不安反而更加让人难受。
只是这次是墨良,寂然淡漠的墨良,这样的不安在他表现出来不过就是淡淡的几个字:他是谁?这是在问苏琼也是在问他自己,他不可以允许琼儿身边存在会让他不安的因子,绝不允许。所以当晚他就放出信鸽,安排各处影卫查探这个叫做白鸣远的人。
奈何信鸽完好收回,可是所有影卫查到的只有两个字——书生。墨良捏紧纸条,纸条化作粉末消失在风中,不着痕迹,连影卫都只能查到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书生?墨良冷哼一声,出于一个杀手的直觉,这个人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越是查不到就越是意味着此人深藏不露。
放这样一个人在琼儿身边,自然不会是墨良愿意的,可是此人自那日来过之后就未再露过面,单单依靠直觉自然是查不出此人的目的何在,坐以待毙一向不是墨良的做法,可是这一次,他必须得等,等来人出手。
墨良不说,苏琼自然是不知道墨良这几日的想法的,所以这一日她如约出现在了城外的山下,要见的人正是白鸣远。暮秋清晨的风已渐渐带了凉意,苏琼今日心情大好,穿着单薄的衣衫,嘴角含笑的走在小路上。
自上次迷路之后,苏琼就十分注意京师的各个街巷。这次鸣远特意画了地图给苏琼,苏琼按着图上的路线走,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小径边的那座石亭,亭中一白衣少年端正坐在石凳上,指尖竟然还握着一个精致的碧玉茶杯,正冒着飘渺的水汽。
本就是优雅入画的男子,何时瞧去都是一处景致,何况此时在这草木渐黄的郊外石亭之中,苏琼恨不能着笔画下。鸣远刚好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苏琼,他明明没有笑,漆黑如暗夜尽头般的眸子却好似带了笑意一般,起身走出石亭去迎苏琼。
苏琼笑意又深一层,随着距离的变短,她渐渐闻到淡淡的茗香,味虽淡却总是若有若无的萦绕身侧,苏琼几乎觉得这就是鸣远的味道,雅致清淡却又总伴身侧。瞧,又是没由来的好感,苏琼惊觉自己对眼前人毫无理由的信赖。
她端起桌上的另一只茶杯,轻轻放在鼻下嗅,听到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鸣远在询问自己何时想上山。苏琼放下茶杯,奇怪在这郊外何来的茶杯、茶水,随后就忘记了这个问题,因为她想快些上山,快些瞧见鲜花,三月的事毕竟是她手头最要紧的事。
石亭就在上山小路的必经之地,出了石亭一路吹着风,刚开始的路走得倒也轻松,可是山越来越高,苏琼的体力也渐渐有些不支,喘息声渐强。鸣远依着苏琼的步速越走越慢,一步步试好山路再让苏琼沿着脚印走,这一步迈出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苏琼跟上。
鸣远回头瞧见苏琼双手支着膝盖,两颊染了霜叶的红,弓腰站在草丛中,看来是走不动了。苏琼觉得这座山比它看起来要高得多,自打出了竹林,良哥哥就不再督促她练功了,这时日久了,筋骨也松懈了,突然爬起山来,还真是体力难支。
苏琼低着头突然看见眼前的一只手,骨肉均匀纤细,还带了淡淡的茶香,这不是练武之人的手。顺着手望上去,鸣远站在高处,脸上挂着微笑朝她伸着手,她觉得鸣远比绝尘那和尚更像神佛,特别是站在高处,白衣飘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