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卿一直拉着她的手,素秋倒是没有抵抗,只等他熟睡过去,这屋里燃起了点点烛光,他的手渐渐松了力道,她方才替他掖好被角,缓缓走了出去。
像是哭了许久似的,天空终于没了力气的停止了抽泣,素秋抬头看时,只是一片墨色,却又是未化开的墨,或浓或淡,竟像是有斑斑泪迹。
一丝寒风拂过,素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环抱着双臂,指尖微凉却不知是触到了什么,这感觉竟是如同触在一块小小的丝质缎子上,她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地黏住了它,低头看去,是一片粉色的花瓣。
这花瓣是泪滴形状,像极了女子试了胭脂的淡红的嘴唇。思索间,又是一阵清风,这次是更多些的花瓣袭来。素秋生出了喜欢,自是好奇的去寻。这柳家自是很大,但是逆着花瓣吹拂的方向,素秋觉得渐近花香渐浓。不觉间,走到了一道陌生的木门前,这门是半掩着的,一丝一丝的混着花香的风从这门缝里透出来。素秋不假思索的轻轻推开了门,一棵繁华盛开的树便依稀现在眼前。
慢慢走近,是一株海棠,婆娑的树姿在风中摇弋。
这树是呈冠形展开的,灰褐色的细枝从树的顶部绽开,越往下越细,犹如情人的发丝。在这细枝的顶部是油纸伞形状的花序,素秋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摸它们,嫣红着花蕾的向上生长着,低垂着的花开的正盛。这花是一重瓣叠着一重瓣的,一重一重的花瓣像是少女一重一重的心事,美丽而哀伤的女子心事,预展不展只容有心人去揣测。这海棠树下放着个水缸,泛红的花儿低垂的面容映在水面上,犹如玲珑可爱的佳人对镜自赏。看着这花儿的可怜模样,素秋突然记起了一句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谁在外面?”一个恐惧与不安的女子的声音传来,极快如雷的质问充满着警惕。
素秋方才只是沉迷在这美景之中竟没有注意到这屋里是亮着的,只一秒,即传来门被开启的声音。
素秋竟是很害怕,下意识的躲在了树后,只见一个人影走了出来。素秋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展一缩的满是担心,她紧紧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四周的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素秋手中握着的绢此刻已是被汗浸湿。
静静地侧耳听着,那人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便悉悉索索的进了屋,随即门被阖上了。
素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适才悄悄地走出来。
四下自是一片安静,静的似是要滴出水来。在这墨色的环境里,亮着的屋子格外的醒目了,似是沙漠里的一抹绿洲,晴天里的一幕海市蜃楼,诡异却散发着无可抵抗的魅力。
素秋不禁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将耳朵贴着在这门上。断断续续的有言语声传了来却又是听的不太清楚,素秋思索了片刻,胆子更大了,轻轻地她打开了门从缝隙里向屋内窥探,顿时感到阴森森的。
原来这里是柳家宗祠。正堂之上是个很大的祭台,分上下好几层。祖宗牌呈金子塔形,越到下面分支越大。这自是按照辈份的先后次序自上而下摆的,辈份最高的在最上层,下面依次类推,越往下排得越密了。祭台前面是个大香案,上面摆放着些祭品,左右两边各有一盏长明灯,昏黄的灯芯闪个不停。两盏灯的中间是一个鼎制无盖香炉,香炉中插着些烧剩下的线香头。再往下,只见地上几个青色蒲团摆放得整整齐齐。
朦胧的夜色下,祠堂内森然寂静,没有一丝响动。素秋只觉得有一股子莫名的阴寒之气伴着淡淡的熏香灰香在身边萦绕。
素秋瞅见里面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却又是看的不真切,只见这女人是盘着盘花式发髻的,圆圆的大髻外缘是一圈细细索索的小花,这些小花均是银质的,此时正反射着奇异的光刺进素秋的眼里,素秋望着她觉得这个身影好熟悉。
努力地张大眼睛,素秋屏息凝神的盯着这个熟悉的背影。这个女人的身影渐渐地被放大,在素秋的瞳孔里越来越明晰越来越清楚。素秋猛的心中一惊,这人竟是老夫人。
只见老夫人轻车熟路地从香案上抽出三枝香,用长明灯将其点亮,随即跪了下去。她深深地凝望着灵位的方向,神色变幻莫测,时而缅怀,时而歉疚,时而不安……
素秋顿时虚汗涔涔,这样晚的夜里老夫人一个人在这祠堂里是拜祭谁?
絮絮叨叨的,是老夫人的声音,“如眉,你要怪就怪我,这天下间有谁不护着自己的孩子……是我对不住你……”,人家说因果报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童贤觉得自己绝对是欠下了太多的债,才会报在少卿的身上,“冤有头债有主,要报就报在我身上吧!何必要让少卿受如此的折磨……”
她自责的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部。
窈窕身段,粉面丹唇,媚眼横飞的如眉环抱着双手站在那里。满脸堆着狂妄的肆意的笑,笑容如同荆刺林里绽开的花,美丽却让人心生恐惧。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是怎么也触不到。童贤混着害怕与惊恐,被她的笑吓的面色惨白,竟看不出一丝血色,身子不住的颤抖,嘴唇缓缓的开启却是吐不出一个字。刹那间,如眉收敛了笑容,撤出一道的狰狞,将童贤活活的丢入了深渊,冷冷地她说:“你给我的,我一定要你儿子偿还……”。
“又是这个梦,”童贤心情复杂的醒来了。自从那事发生以后,她无数次的做着这个梦,梦中如眉不断地诅咒不断地起誓:一定要让少卿不得好死。童贤只是叹息,开始时,她还是恐惧的,如同一条毒蛇,这梦缠绕着自己,紧紧勒住自己的脖子让人不得呼吸无力挣扎。然而日子总会消磨一切,童贤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怕这个梦了,就像是每日都会发作的头风痛,每日都痛,痛得麻木了,便不觉得了。童贤回想起从前:那些旧人旧事……从何时起自己开始信佛,想来是从那时起。完全没有任何睡意的她披了件衣,避开了下人,进了祠堂。
素秋满心的讶异,不觉得皱紧了眉头,眉上眼下满是严峻。心里不由得嘀咕:“那个如眉显然是个女人的名字,这女人和老夫人和这柳家是什么关系?老夫人为什么说让她放过柳少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的疑惑蔓延开来,越是想知道竟越是理不出个头绪。
素秋下意识的望望四周,顿时觉得这柳家大宅寒意逼人,阴气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