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眼中的世界是真实的。篱墙内外有着东子很多的付出和快乐，那些跳跃式的片段就在东子时常的静默里闪现，沉实的这种思考渐渐造就东子沉稳的内在，不声张，不做态，小东称谓这些表现是领袖的气质。岚是东子初中最早的同桌，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年，岚对东子渐渐入迷，以致于东子成为岚最信任的异性同学，岚的信任不无道理，因为东子为岚坚守着一个秘密。

上学放学，基地宿舍楼的孩子们就在这样的周而复始里情谊变的更加的巩固，勤快的小东每天主动给几个房间灌满开水，小东做的欢喜，大家也就习惯。小东就像个小管家，也因了小东的高度负责，基地宿舍很有家的味道；小东也有固执的地方，小东是很不欢迎除开基地孩子外面有人来骚扰的，丹丹是除外的，还有一个人，小东也不会拒绝。

到了初中，似乎一夜之间都长大了。那些朦胧隐藏的欲望也在蠢蠢欲动，每个少年都在想着与众不同而又希望被大家认同，这并不矛盾的取舍里面，让每一天都新鲜无比。小山看了《上海滩》，总想着穿一身风衣，还得来一顶圆顶礼帽，这样的实现难度太高，不过小山的发型是三七开的那种，空闲时间里，小山就会从口袋里拿出一面镜子对照自己左顾右盼。小武迷上了霹雳舞，一段时间里走路都变得有点神经质，下了晚自习回到基地宿舍，建国就会扯着嗓子高喊：手里啊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自然引得骂声一片。也难怪，这样的囚歌居然唱遍了全中国，小东在日记里写道：这是一个需要碰撞激情的时代，原因就是大家已经被封闭的太久。小东作思考状书写文字的时候，总是会有人来捉弄他。小东有时也很恼火，但是没办法，所以在宿舍谁有糗事的时候遭受捉弄，小东也是要加进去的。这样来看，相互的调侃就是基地宿舍一种表达关怀的方式。

岚有些羡慕一群基地大院的孩子，和和气气的，一身军装。岚觉得基地的孩子和其他的同学相比较太不一样。怎么说，那就是朝气和团结。岚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尽管岚很活泼。丹丹变得愈发文静的同时，岚能够和丹丹成为好友似乎也不太可能。让岚受不了的是，每次她想靠近丹丹的时候，丹丹都会淡淡的问：有事吗？这实在是件懊恼的事情，没事就不能一起聊天吗？岚就很失望。

东子曾经问过岚：你是不是每天都洒了香水。岚眨巴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思考着怎样回答。学校规定女生是不能用香水不能抹口红，而且也决不能披肩发。岚就摇头，东子有点诧异：不是香水那是什么？

很难闻吗？岚反问道。岚爱把头发梳理的紧贴在头上，额头敞亮的露出来，显得很自信，不能不说，在校园里，还没人能像岚这样，即使有，也远不如岚这样料理头发来得好看。

那倒不是，离开你回到宿舍，感觉就像回到茅坑。东子的话逗得岚开怀大笑，这样的笑声令全班同学侧目。岚“银铃”般的笑声，注意了，这是个标准词汇，岚的笑声真的会让人联想到这两个字。东子就涨红了脸，尤其是丹丹投过来的注视。东子讲的是真实感受，天知道小东胆子为什么那么小，晚上起夜是常事，要下楼去上卫生间，楼道的管线问题一直不能得到解决，小东不止一次被人抓到就在楼梯间对着墙壁撒尿。大家批斗小东，小东不服气：我一个人能尿那么大块地方吗！

基于这样的事实，小东每天辛劳的为大家服务，还包括给大家整理床务，也算是惩罚或者弥补了。直到小军小武小山都被抓到，才算是给小东正了名。半夜小山冷瑟瑟的去撒尿，正对着楼梯间的墙壁撒的欢，小东不知道从哪里就冒了出来：都来看啊，都来看啊，我抓到一个了。

第二天早上小东就有点得意洋洋，拉着东子说我又抓到一个。旁边走来的筱萍和几个女生不满的嘀咕说：半夜三更嚎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小东你嗓门好咋不去考男高音呢！

一边嘀咕着，一边捂着鼻子从楼梯走过。小东那个委屈啊！东子拍拍他肩膀，小声对小东说：没事啦，告诉你，我也撒过，不过只有一次。小东看东子的眼神就有点愤怒了。

岚写作业是很快的，晚自习几乎都是老师来布置大量的习题，大家没头没脑的做。做完作业的岚，就翘着头指头抚弄，眼睛看着东子的脸，东子发现，就不断用手抹脸，总之是很不习惯，慢慢的东子有点惧怕岚这样的注视了，这样惧怕的时候，内心的那种感受无法言表，东子是这样认为的，很奇妙。

到了初中的重点中学，小时候都是九十多分一百分的现在完全不敢分心，一门英语能过六十就算是好成绩，成绩颁发出来，最差的一次及格的只有6个人。英语李老师上课就来一段长篇大论，是用英语讲的，讲的下面的学生一愣一愣的。听懂没？每次末了李老师不忘来一句。大家点头然后又摇头。小武说李老师是故意的，这哪里是教课啊，整个就是来我们面前显摆。丹丹父亲给她买了单放机，也就丹丹英语强势一点，丹丹后来也说：我怎么发现李老师讲的和磁带上教的不一致。管他呢，混呗！咱这国家那么好，我还没想过要去拯救苦难中的世界人民。提到上英语课小武就头疼，岂止是他，大家感同身受。所有事情都有例外，岚的英语成绩一直稳居前列，她是第二就没人敢第一。李老师很满意，让丹丹做了英语课代表。

东子自然是需要岚的帮助，作业不会，岚用笔敲敲桌子，主动把自己作业本推到东子面前。这样的次数多了，东子就难为情了。东子对岚说我送你一支笔吧！岚摇头。东子说我能帮你弄到便宜的女装军裤呢，绝对正宗。岚还是摇头。东子说明天我请你吃教师食堂的粉蒸排骨。教师食堂的饭菜票市委大院的孩子们都有，丹丹给基地孩子每人发了点，东子的一直没有舍得用。东子没辙了，被人家回绝的干干净净，自己就变得气短了。东子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动。

岚说：你要真想做点什么，就带我去你们宿舍玩一次吧！我知道丹丹经常去的，我也想去。岚忽闪着眼睛紧盯着东子。

东子第一时间把这个事情对小东说了，小东说东子不会吧，你是第二个小山？

哪跟哪，岚的作业不止我一个人抄过，大家都有份。小东一想也对，小东说这个月大家都快破产了，下个月让岚来玩吧。大院的孩子对朋友是真诚的，说到岚要来的事情上，建国比谁都来劲，首先嚷道：有好吃的都留点啊，可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小山那时候和筱萍很近乎，筱萍把事情和丹丹说了。丹丹不知道为什么很来气，丹丹说：不就是写个作业，干嘛带她来啊？小东你不是说不许带外人来这里吗？

小东说丹丹东子都答应了哦。丹丹说；那好，那天我不在就行了。事实上，那天丹丹不仅在，还非常开心。

很快岚的愿望就实现了。电力搞线路改造，那几天没电，学校就暂停了晚自习。下午放学岚就和东子说：今天很闲啊，去你们那玩啊。东子找到小东让他回去准备晚餐。小东挨个找大家凑饭菜票，蒸肉是要买的，豆腐也要，还有南瓜汤也不能少。小东收齐饭菜票，就跑回基地宿舍拿钢筋锅来学校食堂装菜打饭。很快小东就跑回来了，站在校门口扯着喉咙大声的喊着东子，小东那声音里慌张的味道谁都听得出来。东子小武小山建国等一群大院孩子迅速聚拢到了小东身边。

什么事？小山问道。

别说了，东子你赶紧回宿舍吧。小东说的那么急，一帮孩子就撒腿往宿舍跑。

大家一起气喘吁吁的到了宿舍门口，门房老头迎上来说：吃完中饭就到了，我说你们在上课，他就在我这房里等你，现在睡着了。东子走进低矮的门房，一张简易床上睡着个脏兮兮的人，那人背向着门，床下是一个大包裹。门房说：东子，他说是你亲戚，你看是不是。

东子靠上前，慢慢扳那人的肩膀过来，用手拨开那人额前脏乱的长发，东子一下就跳了起来：大河。

东子的叫声也惊醒了大河，大河爬起来，揉着眼睛看着大家。

真是大河啊！小武过来就坐在床上：大河你不是去广州了吗？这是怎么了，一帮孩子知道是大河后，都惊讶的张大了眼睛。大河一身脏乱，一头长发还有打结的地方。

大河站起来，拉着东子说：我可想死你们了。东子一把就楼主了大河，心里百感交集，他在猜测大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搞得如此狼狈。

大家拥着大河上楼，小东张罗着热水给大河洗澡。小东让小山筱萍去食堂打饭，去迟了就买不到蒸肉了。大河说：不忙，我先洗个澡，都等我，谁也不许走。小东拿筱萍的香皂给大河洗澡，然后上楼来说：大河是扒火车回来的。

东子不说话，但是明显有些不安。东子说；大家凑凑手里的钱，大河现在需要帮助。大河的大包裹是建国抗上来的，包裹上明显有呕吐过的秽物，小东找来擦布清理包裹。大家都掏空口袋，不到四十块，这还是下个礼拜大家的生活费。

丹丹在就好了，她手里有钱。东子说着，不过丹丹今天不在。大家正在猜测大河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丹丹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大河，大河呢？

小山抱着一钢精锅米饭上楼来，后面跟着筱萍和岚，还有丹丹。岚有些不满：东子你跑什么啊？不是说好让我过来玩的吗？

丹丹看到东子手里捏的一把散钞，问：这是干什么？

东子还没张口，楼下卫生间就传来大河的声音：丹丹，是你不，我是大河，来看你们了。

大河裹着小东的毛巾被出来了，洗干净了，人也就清爽很多。丹丹吐吐舌头：没穿衣服？几个女生就过去芳芳宿舍了。大河拉开包裹，很快穿戴起来，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大河有自己的西服了，还有新皮鞋。穿戴好大河不乏得意的说：怎么样？面对大家满脸的疑惑，大河笑了出来，这一笑，大河脸上的擦伤就更明显了。

还真把我当要饭的了？大河说，扒火车好玩啊，刺激，我一个人。

看到大河一下又换了个人似的，大家的担心才放了下来。

快一年没见面，大河长高了，嗓音粗粗的，虽然别扭，场面一下就火热了起来。小东对东子说：没买到蒸肉，卖完了。东子就拿钱给小东说：去餐馆炒肉丝来，炒两盘。大河听见了：那够吃吗？听我安排，大河从裤子里面拿出一个红色塑料包，打开来，一沓钞票出现在大家眼前。大河说东子你安排，大河递给东子的钱有十张崭新的十元钞票。大河问：火锅鸡多少钱一个。东子说餐馆要十块吧！

那就买三个火锅鸡！其他自己看着办。大河说话大大咧咧，和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丹丹筱萍芳芳还有岚听到这边热闹，估计大河已经穿戴好了，就过来了。大河眼前一亮，对岚说：你新疆人吧？

岚不正面回答，反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说是还是不是？大河不饶关子。岚也不回答了，挨着丹丹坐下，除了眨眼，话是没有了，大河的大大咧咧让岚有点紧张，岚主动拉起了丹丹的手，丹丹没有拒绝。

大河有点窘：这个不认识啊？东子介绍下。

东子说：你们俩人今天都是我们的客人。

晚上几大盆菜，宿舍扯起两个电炉子。门房肯定有意见，大河的包裹里还有香烟，拿了两盒给门房，门房也就不说话了。啤酒饮料买了很多，因为是和大河一年多来的首次聚会，大家异常的尽兴。岚开心的银铃般的笑声一直不绝于耳，丹丹也彻底接纳了岚，两个人甚至悄悄地说着年龄，姐妹称呼起来。

大河的判断没有错，岚说白云深处，连天的草原就是她的家。岚后来主动给大家唱歌，大家都听呆了，独特的异域之音犹如天籁，歌声停处，掌声如潮，建国的手都拍红了。小东说：想不到啊想不到，比电视上唱的还要好。

大河和东子兄弟相称，大河说我挣钱了就是你挣钱了，大河说我就是想你们啊！

后来东子才知道，大河的叔叔在广州捞偏门，一个茶餐厅不过是个幌子，大河发现了，心里害怕，就拿了叔叔的钱回家。大河说：我茶餐厅干了也有十来个月，我只拿我该拿的。然后大河一路逃票扒车回来。大河说：这次出去实在是开眼了。

大河喝多了对岚说：我有姐姐，没有妹妹，你做我妹妹吧！

岚没有答应，而是说：你不就是我哥哥吗？你比我大啊！

大河说他叔茶餐厅有两个新疆人，额头大，他这样说大家去看岚，还真这么回事，岚的额头比大家突出，不过岚向后梳发就比别人好看。

小山的第一次抽烟也就是那晚，那晚也就只有大河和小山抽烟，小山抽的有滋有味，不住的吐着烟圈。一边的筱萍显然很恼火，皱起了眉头，正乐得逍遥的小山全然没有察觉。

大河不断的讲着广州的见闻，不知不觉时间很晚，岚也不想走，倒是小东想起来，小东说：岚，很晚了，你该回学校了。岚不情愿的站起身，丹丹拉住岚说：都快12点了，就在这里陪我睡好了。丹丹就让芳芳和筱萍一起，她带着岚一起休息。

女生散去，大河渐渐也困了。大河对东子说：我不后悔不读书，不读书我一样挣钱，大河说东子我们一起干吧，我信你。东子不反驳大河，听着大河在鼾声中睡去，东子想了很多，东子想妹妹，那个吃东西爱哼哼的小调皮，东子也想妈妈，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东子从大河这里得到的讯息，广州过去就是深圳，深圳那边就是香港。

东子也在想大河说的话，只是东子没有想到，大河的话就像一句谶言，早早预示了东子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