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上一道白线划过，几息间滑向地面，一只隼扑棱棱地落在一辆马车的横梁上。驾车的人听到声音，“吁”的一声停住马匹。轻声道：“少主，追风回来了。”

“嗯。”里面的人淡淡应了一声。

随后车厢的的侧窗打开，伸出一只白玉的手掌，“来。”寒月离轻轻说了一声。那只白隼立即拍打着翅膀落到窗棂上，墨似得眼珠盯着寒月离。

寒月离手指灵活地抽出缠在它爪子上的纸卷。面色先是凝重，而后渐渐缓了神色，唇边挂起淡淡的浅笑，雾霭尘烟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幽深的光。他将纸卷握在掌中，片刻，张开，微风吹扬起他掌中的碎屑，泠泠落落，似冬日里的飞雪。

他的声音还是水润碎玉，清明澄澈，身心心扉，但是他说出的话在他的下手看来，可真是如寒冬腊月的冷风一般，直冰人心：“让安瑟自己去领罚。召回冷剑，九号的事暂时不用管，到时我会让楚璧亲自送她来。”

“是。”

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离月皇都，眸子里闪出莫名的光芒。这样耻辱的地方，他怎么能允许它的存在。

马车依旧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进，马蹄踏过荒草，轻微的破碎声音响起，留下一地的残枝落叶。秋日，生命已经渐渐衰竭，只剩下残破不堪的身子苦苦支撑，掩盖内里的一片破碎。只要外界轻轻一击，就打破所有的假相，露出早已衰败的内里。这个国家也不正是如此吗？马车渐行渐远，逐渐缩短着与它的距离，缩短着这个泱泱大国继续生存的时间。

……

金逸有先见之明。看出这次离月国和楚曦国战争的非比寻常，他看出自己被掌握在别人的手中，那个人抓住他的软肋，迫使他不得不屈服。选择独留在战场，就已经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这样就可以减轻他对那个女子的内疚，可以减轻他的自责，渴求他能够在死后再见到她。

但是，他不可以把数十万人的生命为代价，这样的罪责他承受不住。他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不能够轻易丢弃身为将军的职责，他不能放任离月国的存亡。是以他和二十万离月士兵死死拖住楚曦国的步伐，让翟州带着三十万士兵回到离月国，守住他的信仰。

可惜的是他低估了对手，他轻易想到的事，那个人又怎么会算不到，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安心赴死罢了。他志在天下，就怎么会允许区区三十万士兵拖住他前进的脚步。金逸终究是想得太简单了！

金逸想得简单，然翟州对于那个少主来说就只是不成熟的孩子罢了。他甚至与他玩耍的兴致都没有，无需费什么脑筋，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置他于死地。

离开战场很远了，翟州的心情仍然不能平静。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那个他心目中久仰的少年将军如今是再也见不到了。他的心仍旧处于悲伤之中，却忘记了，不是说离开了战场就意味着真正的安全，危险从来都是不期而至，在你想不到的时候，它已经悄悄来临，在黑暗中潜伏，给你致命一击。

秋日的天空本就不甚明朗，阳光甚微，给人灰蒙蒙的感觉。可是，尽管如此，但天空忽然暗下的时候，还是有感觉的。

“翟大人，你看那是什么？”旁边的人唤起沉浸在伤感中男人的一丝清明，翟州下意识地朝着他指得天上看去，数十只巨大的飞鸟，盘旋于离月国的军队上方。

这些飞鸟实在过于巨大，给他们的感觉足以遮天蔽日。毕竟以他们的阅历从未见过如此的飞鸟，当众人仰头惊异这罕见的奇物时，翟州心头却划过不好的预感，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他还未来得及示警，那盘旋于上空的飞鸟就给予了他们馈赠，恍如噩梦般的馈赠。

漫天的弩箭从上而下，带着难以比拟的劲力和准确，成功刺穿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嗖嗖嗖……”的破空之声带着无尽的惨叫。翟州大叫着，用长剑挥掉一支支弩箭，“盾牌，用盾牌挡住弩箭！”听了他的话，周围人也跟着大喊：“盾牌！盾牌！”。与此同时，离月国士兵都围聚在一起，用盾牌挡住头顶，黑压压的一片铁质的色泽。

只是他们不会看到飞鸟上的人，更不清楚他们的表情。看着下方的军队整齐地排好盾牌，自认为在最好的保护之下，眸子里闪过一闪而逝的嘲弄。如看着一群蠢笨的小孩子在他们面前卖弄聪明，他们认为那一块块铁牌真得能护住他们吗？

冰冷的弩箭并未因为离月国军队举起盾牌而停歇，“嗖嗖嗖……”的破空之声，还有“叮叮……”的的刺入盾牌的声音，最后依旧是“噗噗……”的入肉的声音。盾牌围成的保护伞没有护住离月国的士兵，小片的倒下，大片的倒下，弩箭犹如下雨般，密密麻麻的落下，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直到把他们屠杀殆尽。

离月国的士兵被逼疯了，他们叫嚣着，疯了般丢弃毫无用处的盾牌，弯弓搭箭，向天上射去，这是一种搏命的方式，希望这样能给予敌人重创。当然，这又是他们异想天开的以为，箭羽带着他们的意愿准确的射到盘旋于上的飞鸟，只是一声声清脆的金属相击声，冰凉了他们灼热的内心，破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声音响起后，箭羽则更快速地朝着地面落下。

离月国的士兵明白了，这只是单方面的屠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就是那毫无无反抗之力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在这死亡之中他们不能反抗，无力反抗，只能等待即将到来的冰冷的弩箭穿透他们的身体，抹杀他们在这世间的存在。

翟州是如此地不甘心，他狂乱地挥舞手中的长剑，臂膀早已经被弩箭的力道冲击地麻木，他还是机械地挥砍，不为下一刻他还是可以活在这个世上，而是带着无尽的自我厌弃。金将军将三十万大军交给他，让他护住离月国，而他自己带着二十大军死守住楚曦国的五十万军队。金逸带着必死的决心成全了他，可是他却只能亲眼见证这三十万大军死于这里，如此窝囊地被人单方面屠杀，甚至十分可笑的是连敌人的面目都不知晓。

终于，一支弩箭带着一往无前之势穿透他的喉咙，黝黑的青年将领僵住手中的动作，那一双满含悲戚的的眼眸却再也不能闭上。

上方的阴影看着满地的死尸，毫无留恋地离开。落日余晖勉励穿透云层，落在这杂乱的地面上。只能更加增添一抹荒寂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