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卖包子的小贩手中麻利地包好几个肉包子递给面前的妇人,隐晦地朝王府的方向呶了呶嘴,低声问道:“那人还在王府前跪着呢?”
“可不嘛!”身形壮硕的妇人接过包子,偷偷瞄了眼旁人,倾身向前小声说道:“那人胆子也忒大!竟敢肖想郡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市井小民本就是粗人,嗓门也偏大,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仍旧传进了旁人耳中。
“谁说不是啊!”一旁卖菜的老妇听了,亦附和道,“那人看着也不像个官家子弟,怎的竟敢高攀祁王府?”
“要我说,那人也是个没骨气的,竟还在王府前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轻易下跪,他这一跪还连着跪了几日,没有半点男儿的尊严,这般窝囊哪能配得上郡主!”
话匣子一打开便合不上了,众人议论纷纷,大都认为那人不该肖想郡主,不过倒也有人看不惯凤紫鸢的作为……
一书生打扮的青年晃着扇子不满地道:“那郡主也太过高傲了!怎能让人在门前跪着不闻不问,有辱斯文!真是没有大家风范,这样的美人不要也罢!”
接着便有同道中人附和起来。
一个个说得义正言辞,有心人却听出了其中的酸意,这话颇有点吃不着葡萄的意味。
双方意见不同,好事者便开始争辩,后者赞同之人虽是少数,却大都是读书人,口齿伶俐,一时竟也难分高下。
丞相府出来采买的下人正巧路过,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想到凤紫鸢总压过自家小姐一头,如今在百姓眼中竟也是那般高不可攀,心生不满,便刻意提高音量道:“就是啊!那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紫鸢郡主连太子都瞧不上,哪能正眼看他!”
周围的人被他的高音吸引,一听他说话的内容顿时吓到了。
挎着菜篮子的妇人忙一拍他的手,低声喝道:“哪来的野小子,竟敢这般在街上高声议论郡主,那郡主可是你能得罪的?小心脑袋不保!”
周围的人眼神怪异地看着他,甚至退离了几步,生怕被他牵连。
那人眼中闪过一瞬的惊慌,而后又恢复平静,假意压低了声音,却用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壮着胆子说道:“这有啥,凤紫鸢敢做,我有啥不敢说的。我还告诉你们,那凤紫鸢就不是个好的!”
小姐心地善良,待他很好,就算为此得罪凤紫鸢又如何,反正他有的不过是烂命一条,能替小姐办点事,值了!
原本还流通的街道已堵住,一群人围在那卖包子的小摊前竖着耳朵听八卦。虽有些害怕,但想想自己只是听着,没有说话,应该没事,再加上这些秘闻也的确令他们好奇,便都停下了脚步。
那人一脸豁出去的表情,面不改色地胡编着:“我听宫里的人说,凤紫鸢水性杨花,勾引了一众世家公子还不够,又勾引太子,太子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她又扬言不嫁!”
“为啥呀?”底下听着的人很配合地问了一声。
“哼,为啥?”那人不屑的冷哼一声,说道,“这就是她的手段了!若即若离才更令人着迷。”
听到这,白纱遮面混在人群中的凤紫鸢秀气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道:“就这些?”看了眼中间那人身上的服饰,心中冷笑,楚梦珺?散播谣言也不知道先伪装一番,她该不至于如此愚蠢。
季黎见凤紫鸢这样的态度,心中暗叹:也就紫鸢郡主能这般不恼不怒不追究,要换成他家小姐,非气哭了不可!
孟姝听着她这满不在乎的语气,倒也不意外,这样的流言对她早已造不成影响。面纱下的樱桃小嘴微微扬起,挑眉笑着道:“当然不止!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走着吧,后面的才是正餐!”
说着便拉着凤紫鸢离开了此处。
当事人不在意,听众中却有人为她鸣不平。
另一布衣书生反驳道。“你莫要胡说!紫鸢郡主我见过,那容貌堪比天仙,浑身的气质更是清贵,才不像那样的人!”
“且不说郡主,那祁王可是咱凤俞国的大功臣,王妃也是貌美心善,都说虎父无犬子,郡主哪能如此不堪!”一老人捋着白花花的胡子说道。
其中有人认出他的服饰,恍然大悟般喊到:“你是丞相府的人,定是得了命令在此污蔑郡主!大家别信他。”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变得不善,眼中更添讽刺与鄙夷。
“你休要血口喷人,”那人心下大惊,暗道大意了,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牙都快咬碎了,扫了众人一眼,又冷冷一笑,说道:“你还别不信,我告诉你……”
“阿峰,你在做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被唤作阿峰的那人迅速扭头,发现自家小姐的马车正停在人群外,心下一惊忙拨开人群跑出来,垂着脑袋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小姐”。
“你方才在做什么?”楚梦珺的声音隔着帘子也透着一股寒意。
“没,没做什么……”阿峰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楚梦珺见他不回答,便向身旁的林儿吩咐道:“去问问!”
林儿应声走下马车,睨了阿峰一眼便走向人群,片刻后脸色微变,看向阿峰的眼里多了冷意。
楚梦珺听了林儿的禀报,秀眉一蹙,冷声喝道:“谁准你如此胡言?”
阿峰的身子一颤,心中不安。
马车帘子被缓缓掀开,楚梦珺缓步走下马车,清冷的眉眼透出生人勿近的寒意,众人不解地看向走近的冰山美人,有的人心中惶恐,担心是方才的言论招来祸端。
却见楚梦珺朝众人浅浅一礼,朱唇轻启,清冷却真诚的话自口中吐出:“方才是我府上家奴胡言乱语,梦珺在此向诸位赔礼,并澄清此事,望诸位莫要放在心上,更不可四处传播。”
“不敢不敢……”众人连连摆手,实在意外丞相府的小姐竟向他们赔礼道歉,一时有些惶恐。
楚梦珺朝众人点点头,又冷冷看了阿峰一眼,抬步回到马车上下令回府。
背后伤人的勾当,她不屑!
留下的众人愣怔了好一会儿,而后又开始议论纷纷,不过此刻谈论的已不是凤紫鸢,而是楚梦珺,言语中倒尽是赞扬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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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姝拉着凤紫鸢在一小茶棚里坐下,很快便听到了孟姝说的“正餐”。
一壮汉刚坐下,小摊主便上前给他倒茶,壮汉支起右腿踩在椅子上,随手扯起领子抹了抹满脸的汗,而后右手习惯性的抠着脚趾,朝着小摊主抬了抬下巴说道:“听说了吗,紫鸢郡主又摊上事儿了!”
“这有啥稀奇的,紫鸢郡主生得那般美,多少青年才俊都拜倒在她裙下,为讨美人欢心自然要费许多心思,之前三天两头的上门提亲,难得平静了许久,也是该再热闹热闹了。”小摊主不以为然。
“谁跟你说这个了,这回可大不同了!”壮汉见他的确对那事一概不知,一股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挺了挺结实的胸脯,一脸严肃地道,“这回是出了人命了!”
“啥?”小摊主顿时来了兴趣,放下了手中的茶壶,“你给小弟仔细说道说道。”
“有个人一直在祁王府门前跪着,这事你知道不?”壮汉端起碗一口喝干了茶水,又将碗往小摊主面前推了推,“再来点。”
小摊主顺手提起茶壶给他倒了碗茶水,点头道:“知道,不是说他是为了追求郡主才在门前跪着的么?”
小茶棚本就不大,说话的人嗓门又不小,棚内的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顿时来了精神,都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哼,才不是呢!”壮汉眉飞色舞地道,“听说啊,是那紫鸢郡主抓了人媳妇儿,人家那是在求她放人呢!就是那吕家米铺的少东家,成亲当日丢了媳妇儿的,这事儿你知道吧。”
“啊!晓得了晓得了……”
“那事儿就郡主干的!据说是那姑娘不知怎的得罪了郡主,就让郡主给抓起来了!”
邻桌的青年插话道:“欸,我听说人已经让郡主……”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哪有那么简单!据说是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才杀的……”又有“知情人”补充道。
“是啊,我也听说,那姑娘还被做成了人彘,人彘你们晓得么?可吓人啦!据说要将手脚都砍了个干净,单留下个脑袋在身子上,再将那人彘泡在粪桶里……”当地的李尧一副博学多才的模样解释道。
凤紫鸢面纱下的脸变得阴沉。纵使早已听过,孟姝还是忍不住动怒。
“啥?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郡主生得那般颜色,怎么做得出这么恶心又恶毒的事儿!”小摊主惊呼不敢相信。
“蛇蝎美人你没听过么?说的就是那些生得貌美心肠却歹毒的女子!”李尧装模作样地晃着脑袋。
凤紫鸢捏响了拳头,孟姝恶狠狠地瞪向李尧,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射穿几个洞。
“才不是这么回事儿呢!”隔壁桌的张猎户不平地道,“郡主是好人,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凤紫鸢愤怒的心愣了一瞬,孟姝倒没太意外,她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替凤紫鸢说话的,毕竟百姓也不全是只听片面之词的无知之人。
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自然都聚到了他身上,令他有些不自在。
李尧冷哼一声,说道:“你认识郡主?凭什么就说她是好人?莫不是光看人家长得美就这般维护!”
“你,你休要胡说!老子,老子说的是实话。”他可是有媳妇儿的人了,他媳妇儿可贤惠了,但就一点,是个醋坛子,这话落在他媳妇儿耳朵里他可就没得好果子吃了!
张猎户是个老实人,一向不会说话,如今这么多人都看着他,一紧张就开始结巴,而这落在他人眼中却成了心虚的表现。
“实话?那你结巴啥?分明是心虚!”李尧讽刺地笑着。
这李尧一向与他不对付,偏又是个牙尖嘴利的,张猎户在他手里吃了不少的亏。
张猎户梗着脖子,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嘴唇颤了又颤,愣是老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他同桌的黄屠户看不下去,替他开了口:“说的跟真的似的,这些想来该是贵族的秘闻,大家都不知道,你咋就知道那么多?”
到底是半个生意人,嘴巴比张猎户利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