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霓王又品评了一会儿元春誊写的宋词,不觉已经到了酉时。
应该是晚饭的时间了,太子想单独留下元春一起用膳,偏偏霓王又不起身告辞。
看来,情况是有一些棘手的哦。
太子的眸光中不胜烦恼,他望着霓王,怎么这个不速之客,还没有一点要告辞的意思啊。
无奈之下,也只好忍耐着心中的小不愉快,命小安子去传晚膳。
元春在心中寻思着,太子这次召见自己,无非就是检查一下她誊写宋词的任务,完成到什么程度了,现在,主要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也该是自己告辞的时候了。
至于太子传膳,自然是要和霓王叙兄弟之情了,他们叙手足之情,自己在场岂不多余?
于其让别人感到不舒服,还是自己识相一点,主动告辞的好。
于是她连忙起身,向太子行礼道:“太子殿下该进晚膳了,元春不便打扰,告辞了!”
太子见元春告辞,心中又增了一重烦恼。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场面怎么这么难以控制呢?该留的不留,该走的不走?
本宫今天是怎么了,堂堂的一个太子身份啊,连和谁一起进晚膳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顺了自己,那以后,还怎么掌控朝堂上的局面呢?
唉!
那个不速之客,怎么就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呢?画也鉴赏过了,而且,又额外得到贾元春的承诺,要为他誊写十张诗笺呢,这些收获还不够多吗?怎么还没有要告辞的意思,啊?
经过反复的观察和推测,太子终于断定,霓王,是铁了心地要陪本宫一起,进这顿闹心的晚膳了。
本宫特意邀请了贾元春来,目的可不仅仅是检查她誊写宋词的进度这么件事,最主要的,还是想和她一起吃顿饭的呢。
看着霓王,太子的心里颇不舒服。
心想,别看这位霓王明面上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可是,谁能知道,他私底下里会不会觊觎着本宫的太子之位呢?和这样的人一起用膳,还不让本宫得了消化不良之症呢?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明面上,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啊。
毕竟,身为太子,也要事事处处为众皇子们树立榜样的,弟兄之间,还是和善友爱一些比较好。
唉!好吧,虽然和大哥一起用膳很无趣,但还是要隐忍一下的。
但是,如果能够想办法让贾元春留下来,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呢。
太子眼光一轮,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向元春道:“贾公子,本宫刚才,可是赐了你一副唐伯虎的真迹啊,你怎么?还不向本宫谢恩呢?”
嗯?
元春心中一怔,自己刚才,分明已经谢过恩的呀,太子殿下这么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该这么健忘的呀。
明知自己被太子误解,却又不敢强辩,元春只好再次向太子谢恩,行礼如仪:“元春谢太子殿下赏赐!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足够清朗,而且行的也是大礼。
元春心想,这样一来,应该足以给太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了,不至于让太子再次健忘,治自己一个不知谢恩之罪了。
见自己心机得逞,太子强撑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继续维持着脸上严肃的表情,道:“贾元春,你可明白,这谢恩,是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的,是要发自内心的,而且,还是要付诸行动的,你,懂了吗?”
他细细地观察着元春的反应,陶醉在计谋马上就要得逞的喜悦里。
元春也不敢看太子的表情,弓着身子低眉顺目看着地面,道:“是,元春明白。”
看到元春一副恭顺的模样,太子在心中一阵窃喜,已经成功在望了。
于是继续努力,按耐住喜悦的心情,用沉稳的声音说道:“那么,今晚,你就留下来陪本宫好了!”
“什么?”元春神情惊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二弟,你?”
霓王一脸紧张地望向太子,心想,自己再怎么胡闹,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
而你,堂堂的一朝太子,再怎么说,这贾元春毕竟也是开国元勋之后啊,连父皇也还要敬重三分呢,你竟敢,让她留下来陪你过夜?
太子啊太子,你的好名声也算是到头了,今晚过后,谁还敢赞你品行端庄,又有谁再敢说本王是皇子中最放荡不羁的那一个?
怎么?本宫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太子听到元春和霓王的惊呼,再细想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是有些不妥。
蓦然一笑,连忙纠正道:“哦,本宫是说,留贾公子陪本宫一起吃个晚饭。”
“哦?!”
元春和霓王同时都输了口气。
太子抬头看见元春和霓王的表情,便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嗔怪道:“想什么呢?你们,将本宫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元春连忙向太子行礼,道:“元春遵命!”
她别无选择,只能遵命,否则,套用太子的话,就是自己没有用实际行动感谢太子的恩赐呢。
见元春答应留下来陪他用晚膳,太子也才舒了口气。
为了留她吃一顿饭,为了能够多看她一眼,竟然费了这许多的周折,本宫容易吗?啊?
听到太子解释明白,霓王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只要贾元春还不是太子的人,本王还是有希望的,呵呵呵呵,霓王在心中乐开了花。
......
元春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了。
贾母的院内,依然灯火通明,贾母无精打采地靠在榻上,贾政、贾珠、王夫人、宝玉还都没有散去,陪在贾母的身旁,一个个心急如焚、神情紧张。
他们都在牵挂着元春的安危。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呢?被太子叫了去,不会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吧?
贾母的脸上满是忧虑,王夫人为了压抑心中的烦闷,手中快速地拨弄着那串小叶檀的数珠。
贾政和贾珠默默不语,端在手中的茶早已凉了,却忘了放下。
“老太太,大姐怎么还不回来呢?”
宝玉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倒在贾母的怀里,问道。
“回来了,回来了,老太太,大小姐已经进了院子了。”被贾母派出去打探的一个小丫头兴高采烈地进来报道。
原来,元春心中知道贾母等人牵挂着自己,回到府中也顾不得回房换衣服,便直接来了贾母房中。
“终于回来了!”
看见元春进来,一屋子的人总算是舒了口气,房内的气氛也顿时活跃了起来。
元春一一向贾母等行过礼,走到贾母身边坐下,简明扼要地将太子召见的情况讲了一遍,这才拿起茶盏,慢慢地喝茶。
听了元春的话,王夫人暗暗向贾母望去,与贾母的目光不期而遇。
贾母慈祥地望了元春一眼,道:“辛苦这一趟,一定也累了,快回房歇息去吧。”又转身向贾珠和宝玉道:“你们也都去吧,我和你们老爷、太太再坐一会儿。”
王夫人目送着三个孩子告辞离开,轻声向贾母道:“老太太是看出一些什么来了?”
贾母脸上的笑容退去,现出淡淡的一丝忧虑,道:“太子想着法子召见春哥儿,又留她吃晚饭,用意,怕是已经十分明了了吧?”
“嗯?什么用意?”贾政一脸怔怔的表情问道。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向她笑道:“亲友们都说,咱们家的政老爷最是实诚了,今儿,还果然又一次验证了呢。”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谁说不是呢。”又向贾母道:“听了春哥儿的话,不知老太太心里,有什么感想?”
贾母深思了一会儿,缓缓道:“就眼前的情况看,太子对咱们家春哥儿是有好感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恐怕明年选秀,春哥儿十有九稳是要被太子选了去的。”
“只是,唉!一入宫门深似海呐!”
王夫人紧锁着眉头,向贾母道:“入了宫,表面上看起来很风光,可是,这其中的苦楚又向谁去说呢?老太妃的经历,咱们是再清楚不过的,春哥儿一旦入了宫,还不是重蹈覆辙吗?”
听了王夫人和贾母的对话,又想想元春说过的话,贾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向贾母道:“事到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呢?”
贾母沉思片刻,向王夫人道:“记得前一段日子,还是北静王府为王妃贺寿的时候,王妃似乎隐约提到过水溶世子的婚事,那事后来怎样了?”
王夫人道:“听王妃的意思,倒是很喜欢咱们家的春哥儿,儿媳也曾私下里探过春哥儿的心思,这孩子,不置可否呢。”
贾政的心情颇为沉重,接着王夫人的话题,道:“前几天,宫里的公公传了圣旨后,儿子也想着别让春哥儿去面圣,儿子想,先去求了北静王爷,让王爷从中周旋一番,平息了春哥儿女扮男装去国子监考试的事情,可是,春哥儿却不同意儿子去求王爷,说她有把握过了皇上这一关。”
“当时儿子听她说得条条有理,况且她平时办事又十分平稳,就同意了她去面圣,结果还真应了她的话,皇上不但没有治她的欺君之罪,而且还非常赏识她的才华,允许她以女子的身份进国子监学习了呢。”
听了贾政这么大的一篇话,贾母叹道:“这也正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