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祁然忽然从包里掏出一盒东西来递给我,我一看,一盒胃药。
“这个药饭后半小时,吃一次,明天早上再吃一次,是调整肠胃的,没有什么副作用,还有,下次一定要按时吃饭,实在没有时间,就带点零食在身上。”他很认真地说着。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哪儿去买的?镇上药店都关门了。”
他笑了:“我家里有一些简单的药品。”
说着说着,我们就到了医院门口,我们一起往骨科病房走去,刚到护士站台,一个白白净净的护士就站了起来:“祁然,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祁然对她说:“我带7号床的朋友来了,现在那个女孩是什么情况?”
那护士转头看着我,摇摇头:“她孕吐得厉害,脚恢复也不好,每天只能吃一点点流食,听护工说,情绪也很糟糕,好几次看见她偷偷在哭。你快去劝劝她,早点把手术做了,拖起也不是办法。”
我点点头,谢过了她,转头去祁然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过去。”
他想了想说:“好的,那明天再联系吧!”
我径直往病房走去,老旧的镇医院,两侧的墙皮脱落不少,边缘还有积水的黄印淌在上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阴森可怖,走廊两边的病房全关着门,连灯光也不见打开。越往里走,心底那丝惊慌越多,直到我走到湘琴门口,我透过玻璃看见了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病床上的那个憔悴不堪的女子是湘琴吗?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是个温柔娴静的美人,可此时的她,凌乱的头发,黯淡的眼睛,几天不见,似乎瘦了很多,我一阵心酸。
我深呼一口气,推门进去。她看见我的那一瞬非常吃惊,那表情我很难形容,有开心,有紧张,有抗拒,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一尤,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抖。
我故作镇定地笑笑,走到她身边,搬了把椅子坐下:“湘琴,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你还好吗?”
她勉强笑了一下:“挺好的啊,有什么不放心的,都成年人了。对了,你没有跟我哥说这事吧?”
湘琴是个孤儿,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所谓的哥哥,是一直在院里很照顾她的一个大一岁的男孩,他俩一起考上大学,一起留在这座城市。
我摇摇头:“上次在超市遇到你哥嫂在一起,我没说呢。对了,你那侄儿乐乐真的超级可爱,刚刚一岁,就调皮得很哦!”
她开心地笑起来:“是啊,我都很想他们了,特别是乐乐。”
“那我们早点回去吧!不待在这里了。”我咽了下口水,慢慢说道。
她疑惑了看了我一眼,沉默了好久,忽然问道:“一尤,你为什么突然来?你是不是……知道了?”
我点点头,眼泪忽然忍不住地淌了下来:“湘琴,我们回南江吧!死守在这个破镇子上,有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光辉:“我不回去,这就是我的命,而且我马上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会陪着我……”
“湘琴,你这个孩子不能要。你自己都是护士,也是懂这些的。有这个孩子的时候,你和陈斌刚刚分手,陈斌那人,不值得留恋。而且前段时间,他对你……加上后来治疗,用了不少的药物,在孕期前三个月,这些通通都是很危险的。” 我认真地对她说。
“不,一尤,你知道我的身世,我从小孤零零的,好不容易,我有一个孩子了,我不想失去他。”她的眼神里满是凄楚。
我心里一阵恐慌,湘琴她,难道不知道b超结果,那团黑黑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孩子啊!还是,她的心理已经选择性遗忘了?
我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我试探地问她:“你不恨陈斌啊?还留着他的孩子干嘛?你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她的眼底泛起一丝阴霾,她沉默了好久,终于说:“别提这个人了,就当他死了。我知道你不支持我,但是有一个人是支持我的……”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温柔地抚摸着,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它一直在对我说,留下我,留下我,你们都不会听到,只有我自己知道。”
……
忽然听到她这样说,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恐惧地望了一眼她的肚子,似乎透过衣服和皮肉,似乎有一团黑黑的东西,缠绕开来,向我扑来……
我猛地闭紧了眼睛,过了好半天,我才觉得心里平缓了一点。湘琴的声音冷冰冰地:“一尤,你也累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还要检查呢。”
我毫无办法,只得躺在旁边的一张空床上,冥思苦想怎么说服湘琴,或者动手术,或者跟我回南江。
想了好久都百思不得其解,我实在困乏至极,翻身睡去。
快天亮时,做了一个怪梦。梦里迷迷糊糊地,看见一片黑暗,我和湘琴并肩走着,有个皮球一直在我眼前跳,我走一步,它跳一步,我一直追不上它,我终于快追上它了,忽然发现它变成了那个血肉模糊的肉团!它发出两声狰狞的冷笑,猛地向我扑来,湘琴一挡,它一下子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啊!我惊叫一声,醒了过来。我一下子翻身坐起。我转头看向湘琴,她已经起床了,正靠在床上喝水,她看见我,不似以前那么担心,只随意地说了一句:“又做噩梦了吧?”
我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点点头,不敢说我的恐惧:“你今天检查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
她摇摇头:“不用了,查血要空腹,反正我吃了也是吐,不如不吃呢!”
这时,我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祁然发的消息,他说正在医院门口,问我需要带早饭吗?我看了一眼便揣进了包里。
我洗漱了一下后,对湘琴说:“林祁然过来了,我下去接一下他。”
湘琴疑惑地看我一眼:“他怎么来了?一尤,你们两个……他喜欢你?”
“可能是吧……”我小声地说。
她没精打采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看,忽然说道:“喜欢不喜欢又怎样,终究是错付。你去吧!”说完,她无力地摆摆手。
我应了声,走出房间,深深的挫败感向我袭来,此时的湘琴,消极了太多。前段日子,她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开朗,而现在,她连这个都不屑伪装了。
我刚刚走出病房,就看见林祁然的背影,他穿着灰色衬衣和西装裤,看着窗外,其实,他是我见过的穿衬衣最好看的男人,宽宽的肩膀、挺拔的身材,结实的腰,却偏偏长了一张文艺的脸,此时站在窗边,都惹来过往的几个护士窃窃私语,这男人出门,回头率真高。
“祁然,你吃饭了没?”我走过去,拍了他一下。
他转过身来,朝我展颜一笑:“还没有,想来和你一起吃。”
这男人要不要这么会撒娇啊!我翻个白眼,小声地说:“喂,你有没有发现,后面那几个小护士在看你啊?”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知道啊,习惯了。”
居然说,习惯了……我无力地抚额:“唉,算了,走,去食堂随便买点吃的,给湘琴也带点,她今天检查,唉,她的情况很不好,性格也变了好多,我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了。”
祁然详细询问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说:“我一会儿去找主治医生问问看。”
我们去食堂买了豆浆、包子、粥,我们坐下吃了起来,邻桌的几个女孩一直朝我们这边看,当然,我知道不会是在看我。几分钟后,还在看,明明早就吃完了,可偏偏就是不走。
我拍拍祁然的手:“那桌的妹子,你认识?一直在看你哦!”他往那边看看,摇头:“不认识。”
“我就知道,我们吃快点吧,早点上去,湘琴今天检查呢,我想去看看结果。”我催促他,我还是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吃饭啊!
他深深地盯我一眼,好看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然后一口气完后把豆浆喝完:“走吧。”
我们往病房走去,一个40岁左右,模样温和,身材矮胖的女人正站在床边,湘琴却不在,她见我疑惑地看看,马上说:“我是陈小姐的护工,我姓方,陈小姐去卫生间了,不让我跟着。去了好久了哦。”
我把早饭拿给祁然,转身向卫生间走去。一走到门口就听见呕吐的声音,一看,湘琴无力地趴在洗漱池边,一阵一阵地呕吐着,头发耷拉在肩上,乱蓬蓬的,她吐了半天,看起来难受极了,却因为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黄水。
我心中酸楚,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背,掏出包里的纸递给她,她接过擦了擦嘴,面无表情回头说:“我没事,孕吐不是也很正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