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冷炙桀告诉我冷炙风要迎娶绿儿的时候,冷家堡基本上已经做好了迎亲的准备。如果不是冷炙桀突然有事出了门,只怕冷炙风和绿儿早就成了实至名归的夫妻。不过管家水伯倒是深得冷炙桀行事真谛,说话少,办事牢,而且面面俱到,就算是冷炙桀没有在家,所有的事情依旧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相比之下,刘爷爷的办事效率不能说慢……只是这人年纪大了,记性啊,腿脚啊,你不能强人所难是吧……
翻开郁家这半月来的账目,一片红光在我面前闪现。
所谓的霞光飞舞,也不过如此吧。
合上那赤字一片的账本,头疼的倚上窗台。就算我再会写,再会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何况我……
“蓝儿小姐!”
忽然冒出的大叫吓了我一跳,回头好一会儿才看到厨娘从门口进来。
齐婶,出了名的大喇叭,人未至,声先到……
“齐婶,怎么啦?”
“没米没面啦!”齐婶围裙一甩,颇有点戏台上武生的架势!“蓝儿小姐,我是个厨娘,可不是什么神仙,这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更何况我一个小厨娘!”
小……厨娘?巧妇这词用的也挺广的……
我干干一笑,急忙站起身,“齐婶,你别忙,我记得家里的地窖还有一点存粮……”
“你不在这半月,早就被拿出来吃掉了!”
“是奶娘吗?”
“不是,那半月你不在,晴夫人又出去寻您去了,家里没个做主的我们也不能饿死啊,所以门少爷就让我们拿出来吃了。”
这样啊……牙齿又扣上了嘴唇,那些本来是应急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也算是应急了吧……
“我知道了。”再次翻开账本,我试图从里面找出一点盈余,“齐婶,你容我再想想,今天的午饭……”
齐婶一抖肩膀,“已经没米没面啦!我可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厨房吧。”
怎么办?到哪里能找到盈余?!我用力翻着账本,本来就不愿面对的那片赤红在我眼里已经变成了血红……
不能软弱!贝齿嵌进下唇,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担着郁家一十五口的生计,我不能……
眼眶微微的热起来,眼前一片氤氲……
我做不到……没有人教给我该怎么做,没有人告诉我我可以怎么做,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着如果是爹在世会怎么做,可是我对爹了解的太少了,我甚至,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这样的我,要怎么能想象他做事的方法呢?
自我认字,我就看《生意世事初阶》,自我会算,我就看《士商类要》,可是对那些晦涩难懂的地方,没有人教我……
有时会忍不住任性的想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我要担负这么多人的生计,又有谁来关心我?凭什么我要关心他们?爹爹都可以那么任性的追随娘亲离世,为什么我不可以?
所以我身体的恶劣程度,有一方面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在努力的想让自己不久于世……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我摸摸脸颊,埋首进账本。“进来。”
门扉被轻轻的推开,又被轻轻的合上。“蓝儿小姐。”
抬首,看见绿儿苍白的脸。“绿儿,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绿儿看着我,目光中透着悲切。“蓝儿小姐,对不起。”
“绿儿,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解,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绿儿看着我,眼泪渐渐淹没整个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啦?”我手足无措的抽出丝帕,想给她擦泪,却被她随即而来的话彻底的打断了。
“蓝儿小姐,不要准备嫁妆了,我们郁家根本就拿不出来不是吗?”
“我们郁家……”
是啊,拿不出来……在现在这种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我要怎么拿出让冷家堡看得上眼的嫁妆?可是我答应了冷炙桀,我要给绿儿体面的嫁妆……“绿儿,我一定会拿出你的嫁妆。”
“可是奶娘说我们家已经……”
断炊是吗?
堂堂郁家居然断炊……多可笑!
“奶娘说,我们家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进项了,如果不是你在硬撑,早在半年前,我们就……”
半年前,庆岭镇大雨,水坝被冲毁,大桥被冲断,所有的农作物被淹,庄家颗粒无收,佃农交不出租金,也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甚至都到了买儿卖女的程度。那时,是冷家堡出钱修复水坝,重建大桥,甚至还帮佃农们重建了家园,而我们郁家,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差一点就在那一次大雨里变成跟佃农们一样的惨况!
幸好,这些年,我在外省买了一点田地,那些佃农上交的租金勉强够我们撑过那段时间。
可是,也只是勉强,现在,还不到收成的时候,那些租金,也已经用完了……
把绿儿安抚下送回房间,靠着冰冷的墙壁,我淡淡的看着院子里的落叶。
小厮们整天都在扫落叶,可是好像永远也扫不完……
晃进院子里,随手捡起一片残破不堪的落叶,叶身上沾着水,叶身有的地方破了洞,有的地方撕开了两半。
现在的郁家,形似此叶。
随手扔了落叶,转身向祠堂走去。
推开祠堂大门,肃穆的气氛从里面向外面蔓延开来。
迈进高高的门槛,径直走向爹爹娘亲的灵位前跪下。“爹,娘……”
说什么?说郁家落败了?说郁家快要散了?还是求爹爹娘亲显灵,助我度过难关?
“爹,娘……我好想你们……”
哭倒在爹娘的灵位前,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
我哭的一抖一抖的,质问的话到了嘴边也变成了磕磕绊绊的语无伦次。
“你是小孩子吗?”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头,阳光里高大的身影带着光芒走到我面前。半蹲下,“边哭边说话,是小孩子才会做的吧。”
“冷冷冷……”
“你又在冷了。”
轻叹一口气,宽大的胸怀拥住我。
“冷炙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