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深夜，秦侯府却亮如白昼。

一排排的府兵站在廊道上，大院内，他们手中都举着火把，驱散稀薄的黑暗。

秦云是被这些府兵的叫嚷声给惊醒的，今夜秦侯府注定是不太安宁的。秦云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缓缓地走到了书房外的院子内。此时院子内已经站着好些人，除了秦治、东方赦以及一直冷眼旁观的步都之外，大哥秦阳也被惊醒来到了院子里。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秦阳看上去依旧倦意十足，他睁着朦胧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着。

“有人深夜潜入义父书房！”东方赦说。

“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胆，敢潜入咱们侯府！”秦阳有些惊讶，毕竟秦侯府重兵管制，素来没有发生过此等事情。没想到那蟊贼竟然如此大胆，敢深夜潜入他们秦侯府。

“我看应该就是最近城里传的侠盗吧。”秦云神色平淡，虽说侯府里重兵管制，但面对真正的高手，而且还是轻功方面的高手，他们自然也是无能为力的。也就只有东方赦和步都这种高手才会有所察觉。

“嗯，对于此人你们可查到什么？”说这话的时候秦治扫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秦云身上。

“没有。”秦云摇头，“此人不是丹阳人士，应该是近些日子才来丹阳的，不然先前也不可能没有一丝动静。而且没有人知晓他的面貌，所以查不到。”

“嗯，为父知道了，对于此人也毋须留有太多精力。”秦治沉声。

“父亲的意思是？”秦阳问。

“先不管他吧，想来这次在我们府上吃亏，往后也不会再来有所动静。”秦治摆了摆手，“行了，都回去歇息吧！”

“是，父亲！”

“是，义父！”

四人异口同声应道。在目送秦治离开院子后，几人也返回自己的卧房准备继续安歇。今夜之事对于诸人来说，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东方大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回房的路上，秦云还是拉着东方赦询问几句。

“那人深夜潜入义父书房，正准备作案的时候我赶来了，但是他的轻功步法十分奇怪，就算是我也略逊一筹。”东方赦摇头，“他的武功平平，能够来去自如全是仗着自己的身法。”

“有趣，有趣。”秦云笑了笑，“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可以让东方大哥也吃点小亏啊。”

“你啊，就莫要取笑你东方大哥了。”东方赦苦笑。

二人聊了几句后便各自回自己的方面准备入睡，外边的府兵动静倒是小了很多，毕竟贼人已经离开了秦侯府，再加上检查一番后也没有什么东西被盗，书房也已经整理回了原样。

秦云却无法入睡，他有些意外，并非意外秦侯府会被贼人“光顾”，而是意外此人的轻功水平居然厉害到了可以压制东方赦一筹。

果然啊，对于蟊贼来说，武功不是关键，逃命的本事才最重要啊。

今夜之后，所谓的“侠盗”倒是安生了不少，几天都没有动静。不过现在丹阳的百姓们可都顾不上这个侠盗，谁都知道，今天可是一个大日子！

镇北大元帅，项家军主帅项连战换防回京整顿！

对于项连战此人，在百姓眼里口碑是十分不错的。项连战自幼从军，而且一直据守楚国北部边境，平身五十八次战役，全胜而归，斩杀匈奴大将五名，左贤王一名，可以说，项连战所带领的项家军是抵御匈奴最锋利的宝剑！

特别是当年平阳关一战，项连战据守关隘，以五千项家军抵御五万匈奴大军，最终一骑当千，于万军从中取匈奴左贤王首级，致使匈奴大败而回。可以说，当年那一战已经被楚人传做了佳话，许多酒肆茶坊都大幅传扬项将军的勇猛无敌以及对楚人的贡献。

谁都知道，平阳关相当于漠北通往楚国的咽喉要道，一旦平阳关被破，对于楚人来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匈奴们会骑着他们的高头大马，游荡在楚国的丘陵平原上，用他们手中的马刀刺进楚人的胸膛。

所以，楚人对于项连战项将军，更多的是发自肺腑的敬意。

今日秦治也是早早起身，一番打扮之后便入宫，随即同楚帝以及礼部的一应仪仗队伍和禁军出城十里迎接。

要知道，楚国如此多的大将，除了二皇子之外，也就只有项连战才有此等礼遇。当初镇西大将军熊雷回京，楚帝也不过是在宫中等候，哪里会出城相迎。

今日这种日子秦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归根究底，这些事情和他自然没有太大的干系。秦云倒是依旧淡定地在侯府里喝茶看书，也不愿出门。不过秦云知道，闲适了如此之久，太子那边恐怕也已经等不及了吧？

“说起来，确实有许久未见到了。”十里凉亭中，楚帝和秦治二人相对而坐，面前正有一壶温的香茗。

“是啊，项将军的脾气素来孤傲，这么多年来一直据守漠北，也确实多年未见了。”秦治附和。

“年轻那会儿他可不是这样，贪玩得要紧，还总是嚷着让你带他去酒楼找姑娘……”说到这的时候楚帝便笑了。

“是啊。”秦治微抿，也跟着笑了笑，“不过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朕现在想起来，也真是怀念啊！”楚帝当然不会忘记三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那时候他还没有登基，地位卑微，身边甚至于只有两个地位同样卑微的小跟班。

但那几年时光，却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楚帝这样想着。

秦治倒没有接话，这么多年以来他的性格倒是内敛了许多，看上去总是这般平平淡淡，好像诸事都入不得他法眼一般。楚帝自然是明白的，岁月蹉跎，每个人都在接受应有的变化。他又何尝没有改变呢？

“报！”

就在这时，传报的将士已经冲进凉亭：“启禀陛下，项家军距此处还有三里！”

“这么快？”楚帝和秦治都站了起来。如今才刚过巳时，按楚帝的推断项家军应是午时时分到丹阳才对，没想到巳时就已经到了。

“报，还有二里！”

“报，还有一里！”

此时楚帝和秦治二人站在凉亭的矮坡上，他们眺望远方，一条黑色的“巨龙”已经携着滚滚沙尘气势汹汹地逼近，他们的马蹄声如同天上的滚雷，震耳发聩。

“好！果然是我楚国的精锐！”楚帝大喜。

黑色的巨龙已经越来越逼近，速度也逐渐缓了下来，最终，在距离凉亭还有百丈的时候，巨龙已经改作了匍匐前进。

阳光下，这群穿着黑色铠甲，骑着枣红色大马的骑兵们显得如此英伟，他们手中无剑，杀意却如同腾飞的沙尘弥漫在整片四野。

当然，酷暑节气穿着铠甲驰骋可不舒服，所有的骑兵们尽皆汗流浃背，黑炭般的脸上更是挂满了汗珠。但这些汉子们依旧沉默，不发一语，仿佛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

队伍正前方的一人穿着暗青色的铠甲，他的坐骑是一匹赤兔胭脂兽，赤兔胭脂兽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没有半根杂毛，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而且在赤兔胭脂兽的一侧，还挂着一柄银灰色的长枪。

枪尖向前，盈手可握。

骑着赤血胭脂兽的这人中等年纪，眼神刚毅，剑眉星宇，眼神中仿佛还燃着一团火焰，杀意腾腾。

在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银色铠甲的青年，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不过眼神却是十分孤傲。

骑兵队伍缓缓逼近，礼部所带来的马队仿佛都受到了影响，一些抵御能力较弱的马匹四蹄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呜咽着。

楚帝十分满意地看着这只钢铁般的劲旅，这便是楚国军部最精锐的力量。要知道，项家骑兵素来是所向披靡的，他们完全是用鲜血和钢铁铸造而成，是漠北匈奴的梦魇。

终于，这只劲旅在距离楚帝和秦治还有五丈开外的地方便收紧缰绳停了下来，随即所有的骑兵动作一致，转眼间抽身下马，双手抱拳，单膝跪在了地上。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项家铁骑的声音鼓动风雷，震得所有人的耳朵都是轰鸣不已。

“平身！”楚帝喜出望外。

“平身！”边上的冯公公扯着嗓子发出尖锐的回声。

所有的骑兵再次步调一致地站了起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主帅带着边上的一名青年缓缓向前，朝着凉亭这边走来。项连战的步履沉重，每一步走得都十分笔挺，很快，他便站在了楚帝和秦治的边上。

可以看到，军人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一丝欣喜，这是跳跃在火焰之外的。

“参见陛下！”项连战沉声，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粗犷，多了些漠北的汉子味。

楚帝看着自己昔日共甘共苦的兄弟，兴许是经受了漠北的烈风，项连战的皮肤看上去十分干燥，不由之间，内心感触颇深。

“参见陛下！”尾随项连战的那名青年也抱拳沉声。

“没想到应龙居然都如此高大了，果然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楚帝这时才看到项连战身后的那名青年，赫然大笑起来。

如果项应龙真的像项连战当初那般可就糟糕透了，秦治在边上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