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正如往日,上完早朝过后楚帝便会摆驾御书房批阅奏章,待每日的奏章批阅完后,方才会在皇宫四处走走。
冯公公正伺候在边上,从年纪上看,他的确已经老了。关于冯公公这个人,宫内的见闻倒不是很多,只知道他家底清白,六岁那年便净身送入了宫中。如今冯公公已经五十有二,年纪甚是比楚帝的年纪还大了一些,可以看到,他两鬓的白发甚至比手里拿着的拂尘还要苍白。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楚帝终于轻出了一口气,原本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面前一摞的奏章也算是批阅完了。
冯公公非常知趣地递上了一杯温热的燕窝莲子羹,楚帝接过,兴许是心神太过劳累了,竟是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陛下今日的胃口倒是不错呐!”冯公公笑了起来,眼角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嗯!”楚帝淡淡应了一声,“今日的奏章比往日倒是要多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冯公公看了一眼窗外,“启禀陛下,如今已经申时了。”
“申时了?”楚帝起先有些讶异,随即神色也流露出了一丝倦怠:“嗯!”
楚帝轻应了一声。
“那陛下看晚上是去哪位贵妃娘娘宫中过夜呢?”冯公公问。
“嗯……”楚帝思忖了片刻:“今夜就摆驾玉漱宫吧。”
玉漱宫正是淑贵妃的寝宫,而淑贵妃便是被打入冷宫反思己过的四皇子生母。起先淑贵妃倒是来求过情,但楚帝还是决绝了,致使淑贵妃终日来以泪洗面。念及此,楚帝不由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嗻!”冯公公应了一声,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瞧瞧老奴这记性,差点漏了这茬!”说这话的时候冯公公从宽松的袖口中抽出了一本奏章。
“嗯?”看到这的时候楚帝不由轻蹙了一下眉头,自荆楚建国以来便一直不容许宦官干涉朝政,此时冯公公无疑是有些逾越雷池的感觉。
“陛下恕罪!”冯公公是何等人物?既然可以在楚帝边上伺候多年,察颜悦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此番见楚帝流露出浓浓的不悦,冯公公立马匍匐在了地上,不敢再说什么。
“冯公公,这是什么?”楚帝冷若冰霜。
“这是午间四皇子的一名侍卫托老奴务必要呈递给陛下的,说是四皇子重托,事涉极为机密!老奴也只能先收罢,午间见陛下一直在忙,也就不便呈递上来,直到此时方才想起。”
“那名侍卫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好像是叫什么孙开。”
楚帝倒没有答话,从冯公公手中接过奏章后便打开看来。奏章上不过三言两语,但是不过刚看罢,楚帝的脸上便如同乌云密布一般,身体也跟着颤抖了几分。
“哼!”楚帝将奏章狠狠拍在了桌案上,震得桌案不住地晃动。
冯公公这才知道,自己大抵是惹怒了龙颜!他自然是不知道奏章上所写的内容,但从楚帝而今的气势来看,便知奏章上所呈递之事必然不会是小事。
“行了,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过了许久,楚帝神情缓和了不少后便也赐了冯公公平身。
“谢陛下!”冯公公暗暗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那陛下,今夜?”
“今夜不去玉漱宫了!”
“那?”
“给朕摆驾镇远大将军府!”楚帝冷然。
酉时。
天还未暗,将军府看上去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闷。自从镇远大将军——镇守荆楚西方边境的大将军熊雷折返回京之后,便鲜少活动。除了刚入京时因为世子熊弼之事而和丹阳秦候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之外,平常也都听不见什么见闻。
可以说,熊雷的生活是极为单调的。平日里除了上朝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将军府后的校场训练自己带回来的一些兵士,或给自己的部将讲解兵书之道。熊雷纵横战场二十余年,除了立下赫赫战功,稳固西方边境之外,更多的还是一肚子的练兵之道。
当然,这也是熊雷最为烦闷的一点。
想他熊雷十七岁应征入伍,从兵卒厮杀到了而今的镇远大将军,位居一品,然而一身武艺和练兵之道却没有后继之人。世子熊弼本性懒散,而且心性不正,根本不是兵将之才,这点熊雷自己也是知道的,起初他还会逼迫熊弼练武学习兵法,但后来见熊弼依旧一事无成,也就没有再强逼下去。
如此一来,熊雷也就只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的部将身上。
这日熊雷熊弼父子不过刚用完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养,熊弼也只能接受自己断手的事实。毕竟事情的元凶一直都追查不到,而且以熊雷的意思,此事到了现今这一步,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父亲,我退下了!”吃罢晚宴,熊弼便有些心神不宁地起身向熊雷行礼告退。
“嗯!”熊雷淡淡地点了点头,他是个粗人,自然察觉不到熊弼眼神中的那丝慌乱,只是看着熊弼离去时的背影,熊雷不由又轻轻叹了口气。
谁都想自己一身所长可以后继有人,但看来在熊雷身上应该是不可能了。
已经有下人过来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剩饭,晚宴吃罢,熊雷也准备去校场走走。
“报!”就在这个时候正门一名侍卫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报告将军,陛下驾到!”
“什么?”熊雷讶然:“陛下现在已经到哪儿了?”
“马上到将军府正门!”
“走!”熊雷哪里想到楚帝会忽然驾临将军府,连忙朝着正门赶去接驾。
熊雷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正有一人鬼祟地躲在廊柱后头看着这一幕。
“父亲,儿子也是为了保住咱们熊家的香火,相信你也是不愿看着儿子我自寻死路的……”熊弼嘴里喃喃自语,表情看上去十分怪异,一副后怕的样子。
“世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熊雷的身后。这人看上去极为寻常,而且粗布麻衣,显然是将军府的一名下人。
“去吧!后边的事情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熊弼的眼神越发坚定起来。
“小的明白……”那名下人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很快便消失在了熊弼的身后。
将军府正门。
此番楚帝出巡阵势倒也不大,除了随行的一队禁军侍卫之外,边上倒也只有冯公公一人。当楚帝坐着马车缓缓行至将军府的时候,熊雷以及一应侍卫人等都已经恭候在了将军府。
“参见陛下!”熊雷下跪行礼。
“嗯!”楚帝下了马车,随即缓缓点头。
“为臣未知陛下驾临,只是粗衣蔽体,如有不仪之处,还希望陛下见谅!”
“熊将军平身吧!朕也是忽然念及,自然恕你无罪!”
“谢陛下!”熊雷起身,随即极为恭敬地摆手:“此处风凉,陛下还是先入寒舍说话吧。”
熊雷在前边带路,楚帝以及一干侍卫纷纷涌入了将军府。毕竟是楚帝亲自带来的禁卫军,将军府的这些侍卫自然是不敢阻拦的。
熊雷将楚帝引入到了书房,一干禁军也都驻守在了书房外,就连冯公公也是站在屋外。
屋内早就有下人热好了上好的紫阳毛尖,熊雷不敢端坐,给楚帝斟上了一杯热茶后,便恭谨地站于一旁。
“熊将军坐着吧!今日朕过来也并非有什么军机大事,只不过熊将军镇守西部边境多年,稳住我荆楚河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此番回京,朕总归是要来看看熊将军的。”楚帝的语气倒也温和。
听及此,熊雷的神情也缓和不少,“陛下严重了!熊雷不过一介武夫,只懂点兵打仗,能够为我楚国,为陛下征战沙场,那是熊雷的荣幸!”
熊雷这话倒也并非在拍马屁,而是肺腑之言。作为一名楚人,熊雷只知道保家卫国,哪怕马革裹尸又何妨?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要知道,当年的西域并非如现在这边零散,当年的西域心比金坚,西域大小各国众志成城,甚至于数十次举兵侵犯楚国西部边境,若非是熊雷力挽狂澜,抵御住西域人的侵犯,恐怕现在西部边境都还是了无宁日。
“朕自然是相信熊将军的!”楚帝淡然:“后来西域各国有了间隙,也是熊将军带着我楚国英勇之师给予那些企图犯我大唐的西域人予以痛击,才造就了而今西域联盟破碎,至今还处于兵戈之乱的局面!”
“陛下严重了!”熊雷不敢居功。
“只是不知道熊将军觉得这丹阳如何?”楚帝忽然话锋一转。
“丹阳?”熊雷有些不解楚帝的意思:“丹阳京都自然极为不错,对于楚国来说,丹阳便算是心脏!”
“那拿丹阳和西部边境相比呢?”
“那要看如何比了。”
“哦?”
“论繁华程度,丹阳四通八达,繁华热闹异常,边境杳无人烟,只有漫漫黄沙戈壁,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那熊将军的意思就是丹阳比西域边境好太多了?”
“倒也不是,看对于何人来说了。对于商贾,朝中官员来说,丹阳自然是绝妙的地方,然而对于熊雷来说,丹阳依旧不如边境!”
“哦?为何?”楚帝吹了吹茶面,轻茗一口。
“熊雷得陛下恩宠,封为镇远大将军,然而如今却居于这烟花繁华之处,只怕有些对于大将军这个名头。而且熊雷在边境待的时间比丹阳更久,对于为臣来说,边境的漫漫黄沙才是为臣的好去处!”
“你不想继续待在丹阳?”
“是的,为臣更愿意和那些将士们一起守着黄沙,这样或许更心安一些。”熊雷恭谨。
“是吗?”楚帝的表情微微收敛:“不过今日朕倒是知晓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