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搏”的同时也是在一“博”。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既有趣,也艰难。
有趣,是对于生活的追求和获得。当你在襁褓中的时候,你渴望能爬、能站起来;当你颤颤巍巍立定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你又想能迈步,能走路;然后你又希望能跳,能跑。人的一生,就是在一个欲望,接着一个欲望,一个目标,接着一个目标的驱动下,有意识也好,无意识也好,孜孜不息,奔跑不已的过程。
有趣,是收入,而艰难,是付出。
无论那欲望或是目标,定义为高尚的,邪恶的,伟大的,渺小的,哪怕或者仅仅是为了最狭义的生存,而苦苦挣扎;也无论其目的,在于追求,在于获得,或者根本无所谓追求和获得,只是浑浑噩噩。总之,每个人都活得满有滋有味的,而且觉得往前走去,下一步要比这一步大概更有奔头。所以,真正活腻了,活够了,再也不想活的人,还是极少的,否则,自杀该不是个别现象了。
虽然,在路的尽头,并不总有鲜花,彩带,掌声和笑脸在等待着他,甚至连道一声平安,说一声难为你了,也不可能,而面临着无妄之灾,灭顶之祸,弄不好要送命。但人也怪,好像为此望而却步者,也不很多。因为谁也不能完全把握未来,很难保证绝对的成败输赢。因为明天有许多不可知的变化,即使胜利在望,可以全军覆没;眼看走投无路,也许绝处逢生。放眼未来,可能和不可能,永远各占百分之五十。人的可贵,就在于这一半的机会,也仍旧寄予希望,兴致勃勃地往前行进。
其实,有时明知失败,也不会止步的。那些前赴后继,杀身成仁的志士,难道不了解自己只不过是漫长的通往成功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吗?可是,肯把脑袋放置在断头台上,义无返顾,显然,是为了他根本看不到的明天,在拿自己下注。
因此,某种意义上讲,人生本是一搏的这个“搏”字,也无妨说成一博输赢的“博”,“搏”既有胜负之分,成败之别,那么也就等于在“博”。人类下赌注时,获胜率甚至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搏”和“博”的。否则怎么叫做“孤注一掷”呢?这也就是人类优于地球上的其他生物的地方,大概在于具有这种豁出去一“博”的精神。明知其不可能,而使其可能,晓得做不成,也偏要去试一试冒险性,这才有了发展和进步。
人能翱翔蓝天,登上月球,走出太空,并不是在完全的把握下,获得成功的,而是在没有什么希望的情况下,披荆斩棘,前赴后继,跌打滚爬,头破血流,经历无数失败,才达到目的。如无一博之心,惟知因循守旧,苟安自得,庸庸碌碌,不肯冒某种程度的险,去赌去博的话,人类至今也就只能够跑跑跳跳罢了。
这当然是很艰难很漫长的过程,每走一步,都要在地球上留下血和汗的印迹。而且,每一个成功的背后,都有无数曾经“搏”过,“博”过而失败的前人,为你铺路。因此,十赌九输,这个概率,大抵是准确的。如果因为怕输,而裹足不前,犹豫等待,打个呵欠,懒洋洋地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话,那么,你不但成功无望,也不能为后人的成功,积累可资汲取教训的宝贵经验。
失败也是贡献,因为你失败了,别人再不会因此失败,通往成功的路上就少了一份障碍。若是没有哥白尼的先驱,也不会有布鲁诺的“日心说”,若不是作为异端的他,为这个学说于宗教审判中被烧死的话,人类大概还在《圣经》的《创世纪》里寻求答案呢?
正是这种“博”,才能迸发出智慧的火花,才能产生出思想的飞跃,才能使精神的东西变为物质的东西。即使是失败的教训,也是弥足珍贵的。“不吃一堑,不长一智”的古训,是很有道理的。但中国人吃了这么多年的大锅饭,缺乏竞争机制,遂养成了程度不同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等待,依赖习惯,“搏”和“博”的精神,主要运用在人与人的“斗争”上,白白消耗掉了大好时光。而对于社会财富的积累增加,人类自身的长足进步,在世界范围里比较起来,还是相当落后的。作为地球公民,不免愧之有余了。
所以,在新的世纪揭开新的一页之际,有着五千年光辉历史的中国人,还不应该抓住机会,好好地“搏”一“搏”或者“博”一“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