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江丰慌忙叫住了她:“等等。”
江千儿停下脚步,望着江丰,却见他双眉紧蹙,内心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挣扎。
江千儿望着他淡淡道:“表哥,即便我有时间等你,姑母那边可还等着我过去呢。所以到底是送上那寒冰枕,还是等着这件事闹大,还请表哥快些拿主意。”
她说话间语气咄咄逼人,根本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
这下江芷贞终于也不由得开口了:“四妹妹,表哥与我们毕竟都是一家人,若是让父亲母亲知道你如此恐怕也会不开心的。”
江千儿望着她,眼中仿佛顿时笼罩上一层寒霜一样。
这样的眼神看得江芷贞陡然一惊,不由得一阵心寒,只听江千儿道:“大姐说的不错,我们自是一家人。可是方才在知道这裙子来历之前大姐为何不如此说呢?大姐口中的一家人,恐怕也只是跟表哥和表妹而已。”
江芷贞一时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如此质问,还是被江千儿,她心里十分厌恶的人。江芷贞如何能忍得下这一口气,刚要再开口,这时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掌声,紧接着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好,好,好。”
江千儿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猛的一惊,她还未回头,心中便突然有一种预感,好似这一回头就便会看到什么足以改变她命运的东西一般。她跟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并朝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只是她的动作却明显要比其他人慢上一些。只见一旁不远处的花丛后走出两个人影,显然是一主一仆。
那主人是个面若冠玉的少年公子,只见他身着华丽锦袍,举手投足尽显一种不同常人的高贵之气,只是此刻那张朝这边望过来的俊美的脸上却是带着一份戏谑的笑。
他的目光是落在江千儿身上的,江千儿注视着他,与那少年目光相接的瞬间,江千儿的唇畔突然浮现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
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又遇到熟人了,只是竟然会是他。
北澜皇帝陛下的爱子,三皇子慕容德。
要说前世,慕容德可以说是张元允的宿敌。
张元允是站在太子这一边,所以为了帮太子争夺储位曾与慕容德一方有过生死之搏。
那时太子并不受宠,朝中早已传闻陛下有易储的心思,太子成日也是惶惶不安。若非张元允另辟蹊径,在这时投靠太子为他出谋划策,以张元允的庶出身份又如何争得过他的两个哥哥,如何能顺利走上丞相之位呢?
前世江千儿为帮助张元允,也将慕容德看作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如今再见,江千儿心中一时间之间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江芷贞自然也是认得慕容德的,皇帝有意培养这个儿子,所以时常让他体察民情,京中大小案件都同意他一并过问,所以三皇子从前也是时常出入江家。
江芷贞瞧见面容俊美的三皇子突然出现心中早已乱作一团,寻常三皇子都是直接去见父亲,因为行踪不定所以也很少遇到她们这些女眷。想到此江芷贞不禁偷偷整了整裙摆,立刻换上一副嫣然如花的笑脸朝着慕容德望了过去,然而很快江芷贞却惊讶发现,慕容德一双眼睛竟然是笔直的落在江千儿身上,那种毫不避忌的目光竟仿佛要把对方给看穿一般。
江芷贞瞧见慕容德竟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顿时心头不免一阵恼怒。江千儿这个贱丫头有哪一点比得上自己,她想到此突然有意上前一步挡在江千儿面前,朝着慕容德扶了扶身子,柔声道:“见过三殿下。”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有自信,加之她声音轻柔腰肢细软,从前没有哪个男人见了她不动心的。
谁知慕容德竟仿佛没瞧见她一般,就这么向一旁移了一下避开她挡住的视线,目光依旧在江千儿身上一步不移,只是随口对她说了句:“不必多礼。”
江芷贞一时间气得脸色发白,但一想到是在众人面前,她的神色才很快恢复如常,只是在心里早已恨不得将江千儿撕碎。
慕容德望着眼前的江千儿,只见那少年面容上有这个年纪少女所没有的清冷,一双漆黑的眸子像静谧的寒潭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慕容德不禁想起那日他躲在草丛后看到的一切,再一想刚才这少女咄咄逼人毫不退让的气势,慕容德的唇畔又不禁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这个少女当真是与旁人太不相同,让人忍不住又对她起了几分好奇。
江千儿这才冲着他扶了扶身子,语气中却是不带有一丝感情:“见过三殿下。”
她话音一落,一旁众人也都回过神来接着向慕容德行礼,就连江丰也在仆从的搀扶下起身。
慕容德只简单的又道了一句“不必多礼”,接着竟就这么朝着江千儿走了过来。
路过江芷贞身边时,江芷贞轻声一唤:“殿下。”然而慕容德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江芷贞的脸色一时间更加难看,她何曾当众受此羞辱,顿时将满心的怒气也全都算在了江千儿头上。
慕容德走到江千儿面前停下,见对方清秀的面容上不带有一丝表情,慕容德脸上的笑带着一丝玩味,明知故问道:“你便是江家的四小姐。”
江千儿心头微微掠起一阵惊疑,慕容德这话显然已经是注意到自己了,自己刨去前世今日是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江千儿不禁抬头注视着他,却只从对方那张俊美的脸上看到了笑意,她心中下意识的升起一丝警觉,那是前世作为死敌的一种条件反射。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却突然又响起一个声音:“难怪到处寻不得三弟,你竟在这里。”
众人纷纷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同样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头戴紫金冠,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眉眼间还与慕容德有几分相似,只是但却不如慕容德那般俊美非凡。
慕容德见到来人嘴角微挑,脸上的笑意却依旧不减分毫,只是语气平缓道:“大哥。”
太子慕容辉。
众人心中不免惊讶,若说三皇子出入江府还是情理之中,只是今日究竟是什么日子,竟然连太子都亲自来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但惊讶之余还是要顾全礼数,所以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向慕容辉行礼。
江千儿也正要跟随众人一同行礼,只是就在这时慕容耀身后却突然走出一个人。
江千儿瞧见那人瞬间,顿时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一时间竟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那个人,那个她曾无比熟悉却又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的男人,是他将她捧在手心,给她无尽的宠爱与柔情,又是他亲手将她推入地狱,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江千儿就是死也不会忘记他那时的眼神,冰冷的望着自己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之上,怀中却是搂着那笑意浅浅的佳人。她是他的妻子,而他待她竟是这般极端的无情。她每每从前世的噩梦中惊醒,却总也忘不了他那时的目光。
不错,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江千儿前世的夫君张元允。
此刻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朝着这边望了过来,配合他清俊的容貌在寻常人看去是如沐春风,可在江千儿眼中却如同一把冰刀一样划过脸颊。
静依见她出神,不禁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衣袖。江千儿回过神来立刻随从众人一起行礼,然而这一幕却落在了慕容德眼中。慕容德打量着江千儿又望了望张元允,心中若有所思。
太子微微一笑道:“大家不必多礼。”
众人直起身子,江千儿的目光早已从张元允身上挪开,但心中的波澜却依旧未曾平息。而就在这时,江芷贞一脸笑意盈盈的对着太子道:“不知今日太子殿下驾到,实在是意外之喜。”
太子注视着她微笑道:“江小姐不必客气,我今日前来也是同三弟一样,为着近日城外聚集大量灾民一事。”
原来如此,众人闻言都顿时醒悟过来。
这件事江千儿也早有耳闻,听说这几个月来,与京都相连的齐蓝闹了虫灾,百姓们非但颗粒无收还饿死了不少人,朝廷虽派人去赈灾,但却效果甚微,很快一大批灾民逃亡到京都。为了不影响京都的安危,城门卫至今都不敢这批灾民入内,谁知灾民聚集的越来越多,如今也已经影响到了城中之人的出行,成为朝廷中的一大十分棘手的事。
瞧见今日太子和三皇子一同前来,江千儿心下了然,看来皇帝有意在这件事情上试探自己两个儿子的才干了。所以二人才会急着一同来向江旬讨教,只是这同时出现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江千儿唇畔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看来太子和三皇子的斗争要远比她前世知道的开始的早。
她的目光又落在张元允身上,却也只是一扫而过,瞧见张元允静静的注视着这边,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仿如一口沉静的古井,波澜不惊背后却是暗潮汹涌。
江千儿注视着旁人的同时也注意到旁人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尤其是三皇子慕容德,那样直勾勾的眼神近似于轻薄,若非他身为皇子,这么望着哪家姑娘,早就被当做登徒浪子给打出去了。
江千儿不动声色,她很清楚这个三皇子在外的名声虽有些放荡不羁,时常出入秦楼楚馆,与人饮酒作画好生风流,可这个人却绝非像表面所看到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