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季连绱已经在竹林小屋住了一年了,她曾以为,她会在这里住很久。
春去秋来,冬亦至,孤独的窗边已经没有了鸟儿的光顾,白棂悠哉悠哉的走到季连绱房间的窗边,探头向里面看去,桌子上放着一张看起来很旧的纸,上面写着'竹林深处人家,孤独偏无他话,唯愿抚我青发,与汝共度年华'
虽然没有署名,但从那娟秀的字体并不难认出这首短诗出自季连绱之手,至于是写给谁的,白棂不用费脑去想便知道,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回头望向冷清的竹林“千方百计的想赶人家走,可真当人走了,又怕人家有危险,默默的尾随护送,辛夜,你可让我怎么说你呢!要是当真这一走能尘归尘土归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白先生”季连安拿起桌上的旧纸收起“是不是也觉得我姐很有才”
饶有兴趣的看着季连安,白棂笑着开口 “辛夜昨天在房间里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你为什么不离开?难道他早就告诉你了?”
“嗯”季连安看着手中的楚郦剑,眼中有着读不懂的情绪“先生,早就告诉我了”
看着季连安手中的楚郦剑,白棂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他的事本座也管不了”
走在竹林中,季连绱还保持着一步三回头的进度,白宁抬头看了看天色“公主,再这么走下去怕是明天也走不出这竹林,这天也渐渐冷了,您放心吧,安主子那有辛少侠呢,您就别担心了”
“你懂什么!”季连绱有气没力的来到一颗大石头旁坐下“你不懂”
“不懂什么啊?”白宁
“你不懂,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说着季连绱凄凉的笑了笑“回不去了”
“公主这是要放弃了吗?!”白宁激动的坐在季连绱身边“终于可以回宫安然渡日了!我再也不想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什么时候让你风餐露宿了!嘿,你这丫头感情为了你自己才总是劝我回宫的!”说着季连绱狠狠的弹了下白宁的脑门“你给我回小木屋继续风餐露宿去,我自己回宫!”
“公主~您离了我不行的啊!”
“绝对能行!宫里那么多侍女,我渴不死饿不坏的,你!给我回去!”说着季连绱夺过白宁肩上的包袱“再叽叽歪歪小安回来你都不能回来!”
认命的转过身,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自家主子,看着白宁,季连绱叹了口气,呆呆的看着脚下的路,不知过了多久,她决然的转身,向竹林出口走去,暗处的辛夜生生咽下了喉中没有发出的挽留,默默的跟了上去,有些伤害,也是为了保护!
出了竹林的季连绱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选择在客栈暂住一晚,相同的客栈,相同的房间,她想起了初见时俊逸明朗的辛夜。
夜已进深, 挥掉小小的酒盅,季连绱举着酒壶来到窗前推进窗,漂亮的眸子已经因为佳酿而迷离,她咯咯笑了“下雪了啊”,辛夜隐藏了气息,不敢侧头看美人,久久不听有动静,就在他准备起身先离开时,耳畔传来铃音的歌声
“孤人怨,情丝无谁能言。红尘事,是非有谁能辨。问世间,谁书旧诗卷。问梦里,谁还拨古弦。看远处的飞雪,雪落相思却成灰,雪不懂落花的凄美。等爱若花枯萎,等叶成堆,等思念已化成泪。只为'情'字不管今生错与对 ,一生情缘一世悲。相离相忆是命运为我写下的结局,此生虽有憾却不言悔。看远山的飞雪,雪落相思却成灰,雪不懂落花的孤美,等爱若花枯萎,等叶成堆,等思念也化成泪。只为等你不入轮回若荒魂,半世浮华半生醉。相离相忆是命运为我写下的结局,此生虽有憾终不言悔。只为盼你不管此生错与对,一生情缘一世悲。相系相别是命运为我续写的结局,念子之容叹浮华如雪。”
反反复复几句词,可季连绱不厌其烦的来回吟唱,酒壶中的酒被她撒在了窗沿,晶莹的水渍在月光下泛着光,不知是酒渍还是苦泪。
茫然的看着夜空中高挂的明月,辛夜的神情冰冷而哀伤,这么久的凉薄相待与伤害,只为还给那个女子,翔凤本命。
安然渡世,无病无灾,贵人环绕,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这才应该是季连绱最初的人生。
而他辛夜呢?
祀主,血罗,九天玄刹,阴霾的过去,无望的将来,虽然有着强大无比的力量,但却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的一生,从一出生便已经注定,必须完成的事,是他这辈子,都逃不掉的,活多久对于他来说,其实已经没有实质性的意义了。
'此生虽有憾却不言悔。。。一生还长,你的不悔不是我,恨我吧,总比爱好'辛夜起身,轻盈地跃到了冰冷的瓦片之上。
歌声渐渐低哑,辛夜跃下屋顶回到窗侧时,季连绱已经趴在窗边睡着了,担心她会受凉,辛夜皱着眉把她抱了起来,轻轻的放在榻上,怕她酒醒后头疼,辛夜点了她周身几位大穴,那紧皱的柳眉才舒缓开来。
因为酒醉的关系,季连绱的脸颊有些微红,眼角还挂着泪珠,辛夜抬起手,想伸手为她拭去,可却最终放下了手,只能无奈的叹气。
看了不知多久,就在辛夜起身要走时,他无意中瞟到了被季连绱抛弃在角落的白色小酒盅,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拾起认真端详,酒盅特别精致,杯壁上描画着翠竹,杯口处还有美人饮酒时留下的唇印,凑在鼻前轻闻,除了香醇的酒气,仿佛还能闻到佳人唇齿间的余香。回头望了望熟睡的人儿,辛夜把酒盅塞进了怀里。
太阳初露,集市的小贩们就早早摆出了摊子,干净的街道随着太阳的升起渐渐热闹起来,嘈杂的声音也唤醒了榻上的美人。
扫了眼房间,季连绱缓缓的坐了起来,青发从肩头滑落,平白给她添了一丝妩媚,季连绱疑惑的打量着厢房,窗户关着,使凉气隔绝在外,好像猛然想到了什么,她快速的从床上跳下光脚来到窗前,推开了窗子。
左右打量了半天,季连绱失望的垂下了眼帘,没有墨色的身影,没有赤红的佩剑,有的只有皑皑白雪,深深的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季连绱关上了窗子,其实只要她再仔细看一看,不难看出那窗侧的积雪,有一处特别薄。
从客栈出来,季连绱并不打算就此离开,辛夜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皱,那是去皋亭山的路。
季连绱从来没有看过冬天的枫叶,那是另一种美,被雪打了的红叶仿佛更红了,跟皑皑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漫山遍野的美景没能赢来佳人片刻的停留,辛夜尾随着季连绱来到了须胤寺。
小和尚们都还认得季连绱,问过好后,把她带到了青因大师的禅房,佛门重地也不会有危险,辛夜并不没有跟进去,而是跃到树上,等她出来。
“女施主这次是为何事前来”青因大师倒了杯清茶推到季连绱身前“外面寒气重,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谢大师”季连绱双手捧起茶杯先是闻了闻,才小小喝了一口“大师,这是什么茶,怎么我喝过后感觉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这是贫僧一位老友送的菩提根,如果施主喜欢,送你一些也无妨”青因大师
“谢大师”又小小的喝了一口,季连绱才开始道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想了解一些祀主辛夜的事情”
“阿弥陀佛,女施主的疑难贫僧怕是不能解答了,天机自有天意,是万万不可泄露的”对于青因大师的回答,季连绱并没有感到意外,她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大师也看的出来,我心悦他,本来这些世俗之事不该来打扰您,只是佛家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对于祀主辛夜,我并没有看出上天的好生之德,青因大师仁慈,难道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为天下百姓而无私奉献的人,英年早逝吗?他可以守护苍生,死而后已,我也甘愿守护他,陪他度此余生,只是我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还是做不来”说罢,季连绱心虚的喝了口茶。
听季连绱说完后,青因大师思虑片刻才开口“女施主当真是有颗玲珑心,贫僧本不该再道破天机,可念在你还有些佛缘的份上,就再帮你一次吧,施主可以问三个问题,贫僧知无不言”
这三个问题,季连绱用了半个时辰去想,前两个问题青因大师用了三个字回答“保命”“阳”,最后一个问题,青因大师是用墨写在纸上与菩提根一起交给她的。
“大道无形,分清浊,归阴阳,时有序,物有常。若扰天理,滋味难尝。”季连绱看完字条抬头去看青因大师的时候,却发现他低下了头,心里顿时一惊,大着胆子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没气了!想起辛夜说的道破天机会遭天谴,季连绱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季连绱打算出去找人的时候,一位年迈的和尚带着几个小和尚走了进来“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慌张,师兄他已然算到了自己圆寂之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施主不必自责,何不快去做你心之所想的事情”
“是”
季连绱起身向门外走去,踩在冰冷的白雪上,她回头看了眼青因,热茶的味道在她心里,久久没有散去,心中对于辛夜的恨,也久久没有散去。她低头苦笑,那样的大义凌然难道真的能骗过青因大师?她不知道。反正,是骗过了她自己。
勤御殿
“五弟,绱儿还没有回来?”季连汜(荣嘉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揉着眉心“负责接应的张梁有没有传回什么信”
“张梁已经回来了,他说辛先生会亲自互送”季连秉(昌平王)
“那就好,现在外面有些乱了,她回来也好”说着季连汜拿着奏折走到季连秉身边递给他“你看看,祀主一逝,原先的那些小国地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忍气吞声了这么些年,真是难为他们了,历代先皇太过仁慈,几百年了,这些旧皇族的野心终于不用遮遮掩掩了”
看完奏折,季连秉抬起头“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再等等,如果由我们挑起事端,怕是会让民心更不稳”季连汜
“臣弟愿先去这些地方走走,探探虚实”季连秉
“不必”季连汜抬手拍了拍季连秉的肩“朕知道你不忍战乱,只是现下的局势正如辛先生所言,要先破后立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