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小瞳绝对是成衣铺子里的稀客，一年到头也舍不得买两件衣服。明小瞳对着一堆衣服皱眉，他不知道小天要穿多大的衣服啊！

这时，铺子里突然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衣，一双冷冽的眼将铺子扫了一眼，原本就很沉的气息又沉了沉，骇得老板都不敢开口。

偏偏有人神经粗，似乎感觉不到那男人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反而抱着件衣服小跑到男人面前，仰着小脑袋，用溜圆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男人，“那个，你能帮我试一下衣服么？”从这男人进来，小瞳就仔细地打量过了，这人身量和小天差不多。

“大胆！”男人身后的人一步上前，腰间刀已出鞘。

小瞳一愣，大眼睛不觉眨了眨，往后退了两步，嗫嚅地道歉，“对不起，我——”

咦？

在众人和小瞳惊诧的目光中，那男人已拿过衣服，他身后立刻走上来一人替他穿戴起来。

男人穿好后，低头看着面前的小人，冷沉着声音问，“如何？”

“啊！合适的，很合适！谢谢！”小瞳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连忙接过男人随从递过来的衣服转身告诉老板，“这件，加上那一套里衣，嗯，还有那袜子鞋子，都帮我包起来一下。”

“好勒，大衣一百五十文，里衣一套七十文，鞋袜六十文，总共是二百八十文。”

小瞳原本晶晶亮的小脸随着老板手中哗啦啦响着的算盘而变得暗淡，二百八十文好贵啊，大米都差不多能买十斤了，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带那么多钱。

原本已经迈出成衣铺子的男人转头看了这边一眼，他身后的人立刻会意，两步走过来在柜面上放下一锭银子，看起来足有十两重，“剩下的银子找还给他。”

小瞳呆了一下连忙追出去，却哪里还有那几人的影子。

“小公子好福气啊！”老板笑着将找还的钱递给明小瞳，见这孩子身量瘦小又不免多嘱咐了两句，“钱可要拿好，别让人看见了。”

小瞳捧着一大堆衣服，走起路来感觉腰兜里沉甸甸的，里面有差不多十两银子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碰上那人，他得把钱还给人才是。

衣服穿在小天身上，那真是好看得很。小瞳满足地想，那人的身量确实和小天差不多。小天仰起头看这小天兴奋地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禁想，小天这也长得实在太高了，自己站在他面前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日子很平淡地流过，可是这一个来月对于小瞳来说，是最快乐不过的时光了，所以即使明小三儿还是经常欺负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要一想到，那山洞里有那么一个人时时盼着他念着他，他就觉得自己快乐得要飞上天了，连走路都轻快得很，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起了明显的变化，整个人变得温润柔和了。

“他家大嫂子，你有没有觉得小瞳这孩子最近长好了呀？”

“就是说，平常没注意，倒没想到这孩子长得水灵水灵的，真好看。”

“哎，就是可惜了，没个爹娘的，不然哪里会是这般光景。”

“可不是，我记得这孩子和你们家二牙子年岁差不多呢，但你看那小身板，哪儿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可不是？”

明小三抱着双手，皱眉看着前面不远处这两婆娘讨论的人，眯了眯眼睛，怪道，真是没发现，这明小瞳长开了还真有一张好脸。

经过书房，明小瞳见书房没人，犹豫了半天终还是大着胆子偷偷地溜了进去，猫着腰从书架上摸出那本他很久以前看的没有看完的书，缩在角落里看了起来，如醉如痴。等回过神来，明小瞳才发现天都快黑了，难怪他觉得书上的字都有些看不清楚了。这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扶着书架站起来，拍拍跟以往每次看书一样早已麻木的双腿。不过，小瞳很开心，他总算“看”完了这本书。伸了伸懒腰，明小瞳把书放回了架子上，探了探小脑袋正准备悄悄离去，却突然听到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看完了？”

明小瞳一惊，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他的老人家。

“老……老爷……”明小瞳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教你识的字？”明岩笑着问。

“是……”明小瞳抬头飞快地看了老爷一眼，“是偷偷跟私塾里的夫子学的。”

“字都认识吗？”明岩想那本书可是写历史的，难免有生僻的字。

“有……很多都……不太认识……”明小瞳咬了咬小嘴，觉得心跳得厉害。

“去，拿过来，我教你。”明岩依然笑着，那饱经风霜的脸给人一股慈祥的感觉。

“老爷……”明小瞳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不想学？”

“不是不是！”明小瞳赶紧摆手，他巴不得有个人教他认字，可是对方是老爷啊，是曾经的宰相大人，那么高贵。“真的可以吗？”

明岩嘴角的笑痕扩大。

打那时起，打扫书房就成为了明小瞳的专职任务，明岩每隔三天教他认一回字。

所谓狗眼看人低，不说明小三儿，连明管家都开始对明小瞳客客气气的了。这个月发工钱时，小瞳的工钱是明管家亲自发到他手上的，自然也就没有明小三儿扣钱一事了。不仅如此，明管家前脚刚走，明小三儿后脚就跑进来，急吼吼地塞给明小瞳一百文，言说是还他的，以后每月还一百文。

明小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快活过，有个牵挂的人，老爷对他又很好。小天不吃猪肉，他现在也有钱买鸡鸭鱼给小天了。小天整天乐呵呵的，虽然还是不说话，但是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小瞳正琢磨着该再给小天做两件冬衣好过年。

除夕夜，府上给每位长工发了一两银子，把这些终年劳碌的长工们都乐坏了，他们什么时候拿过那么多钱啊？而小瞳竟然领到了二两，他拿着银子咬了一口，傻乎乎地笑了。之前花了一笔钱给小天做冬衣，他都没舍得给自己做，现在有了这二两银子，他也可以给自己做一件了。忙忙地去街上铺子，本来都除夕了，铺子里不给做的，看到是小瞳，才破例说赶一赶，争取能让小瞳在元宵节时穿上。从来没有穿过新衣的小瞳光想象着温暖崭新的衣服穿在身上，就要乐得蹦起来了。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对新衣服期待得很。

这一个月来，小瞳夜夜在小天怀里安睡，他们俩现在是谁也离不开谁了。小瞳不在小天怀里，小天就睁着大大的眼睛怎么也不睡。这样安宁祥和的日子第一次让小瞳那个去江南的梦想动摇了，想想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他现在拖家带口，工钱也不少，就一直在这里也很不错。再说，马上就要春天了，草快绿了，花也快开了，藏了一冬的日头也快出来了，光是想想都觉得暖和极了。等开春了，他要带小天去明水溪的上游放风筝，那里有一篇开阔的草地，每年春天，镇里的小孩子们都在那里放风筝，热闹极了。啊，还要带小天去逛逛元宵节的灯会，灯会上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小天一天到晚地窝在山洞里，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