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心人的极力渲染下,没出一日,当夜在郡主府上发生的事就已经在京城传的满城风雨了。帝都百姓因为在皇城根儿下生活,对达官贵人的家事也算是了如指掌了,特别是大家千金的八卦,更是脍炙人口,每次和外地的人走亲戚时也好多些谈资,以显示在京城生活的优越性。虽然他们也并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是假。
而茶馆饭馆就更是这些八卦舆论的聚集地。
“哎,你听说没呢?”一男子对着旁边的人鬼鬼祟祟的开口。
“知道什么啊?”旁边的人忙着听戏,头也不抬的敷衍着。
得到这个答案,那男子手中的扇子摇的更欢了,眼里有一种你不知道我知道的快感:“就是在郡主府,夏家小姐……”
“哪个夏家小姐啊?”身边人的注意力终于被他成功的吸引过来了,男子表情十分得意:“还有哪个,就是一品将军家的那个呗。世人都传她空有美貌,无才无德,我看这说的对啊,这下,都和男人滚到柴火堆里去了,现在大街小巷可都传遍了啊。要说我啊还真想尝尝这小姐的滋味啊。据说比那醉香楼的花魁还放浪呢。”说话间声音已有淫邪之意,那模样就好像他亲眼看见梓汐和别人做了什么一样。
“别想了,就你这相貌,还有你家那个恶婆娘,做你的梦去吧。”旁边人不屑的损他。
此时不只这一桌,茶馆里的人大部分都在议论夏家千金不守妇道的事。接下来的几天,仍没有新的八卦代替,这件事情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就是那个依旧不死心的孟氏了。那日之后,在柴房里的男子就直接被月凉郡主处死了,可到死他也没说出幕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这让孟氏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贼心不死,一想到梓汐马上就要嫁入秦府,她就夜夜不成眠,终于在她身边丫头的怂恿下,她出了昏招,利用舆论的压力,把谣言放出去,逼得梓汐自请下堂。效果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好,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夏家小姐是个什么货色了。
听着下人的回禀,孟氏嘴角扬起:夏梓汐,看你还怎么有脸嫁进来,哼……
就是不知道孟氏要是得知真正的当事人梓汐根本就没把这些当回事,会不会吐出一口老血了,梓汐一直是个豁达的人,重活一次更是了,嘴长在别人的身上,随他去吧。还是红豆看不过去了,甩着帕子找到梓汐:“小姐,你也不管管,你看京城里都把你传成什么样子了。你就应该站出来告诉他们真相,省的他们侮辱你。你不知道啊,现在咱府里都有人议论了,我刚刚还打了几个丫头呢。”
梓汐无所谓的勾了勾唇角,继续看着手中的花草:“红豆,你这丫头,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样。薏仁她们几个都比你稳重,就偏偏让你听到了。这种事情越描越黑的,我若是出来澄清,只怕又是一番风波,放心,等有新的事情发生,就没人理我了。”
“可是小姐,要是逸阳公子听到可怎么办,你可马上就要嫁过去的了,这样,你以后在婆家怎么办啊?”红豆还是怒其不争的看着自家小姐,这淡然的性子,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他不会在意的,若是在意,那便在意吧。”梓汐这才回头,正视着红豆,脸上却还是写满了无所谓。
红豆看她这样也不多说,只不过再听到那些丫头胡说还是会冲上去训斥她们。
其实是这几日梓汐迷恋上了插花,因为她发现这种事情很有成就感,看着旁溢斜出的枝丫按照自己的喜好修葺一新。还可以送给其他人,他们都很喜欢。当季的花并不多,好在这里有个养花奇才孙枝,培养出了很多非当季的花草,现在他是御用的花匠了。薛柔动用关系帮梓汐要了不少。梓汐看着修剪一新的百合,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看来有些人的手也需要剪剪了。
半月后,梓汐的事终于云淡风轻了,再热门的八卦也有过去的一天,这不京城百姓现在的话题是:秦翰林的夫人把府上的一个小妾害死了,还是个一尸两命。秦大人震怒,秦夫人又被禁足了。
深宅大院里面争宠是常态,京城里这些府邸,除了夏家,哪个府里没十个八个的女人,还不算那些不记名的通房丫头。这秦晋瑜年轻的时候可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状元郎,当年娶了孟氏也算是一段孽缘,赚了无数怀春少女的眼泪。现在当初的少女也都成了各家的夫人。对秦翰林也没了那个心思,但是看到孟氏如此,还是心中暗喜的,总算出了当年的一口恶气。
事情是这样的,秦晋瑜生性风流,又娶了个不满意的妻子,当然得纳几个妾补偿一下自己了,所以秦府光妾室就十五人,却因为他一直治家有方并且明确了继承人没出什么乱子。女人多了,事也就多了,众位妾室仗着自己年轻貌美,都拿这秦夫人只当个摆设,反正老爷也不去她房里。但是可惜的是这秦夫人生了个厉害的儿子,所以明面上她们也不敢太过造次。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这十五姨娘方氏是今年年初才进门的,贫家小户出身,在街头巷尾也是出了名的小美人了。在一次恶俗的街头霸女活动中,被碰巧路过的秦晋瑜所救,从此两人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秦晋瑜就像年轻小伙子一样,天天送个花草,买个簪子什么的送给心上人。方氏的父母就这么一个闺女,一直等着待价而沽,一看秦晋瑜在朝廷为官,虽是妾室,方氏咬咬牙也就嫁了,就这样她如愿以偿的进了秦府,成为了最受宠的姨娘。一进府,她才知道秦晋瑜除了一个正室夫人,前面竟然还有十四个姨娘,这下子她可蒙了,和秦晋瑜好一顿闹。秦晋瑜是个风流人,只顾着哄心上人,其他人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就这样其他姨娘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自家老爷,自然是嫉妒的快疯了,不过看方氏那才十五岁的年纪,能掐出水的肌肤和那一副怯生生的眼神,再想到自家老爷的雷霆手段和自己眼角无法磨灭的皱纹也就不敢做什么了。
今年二月的时候方氏怀孕了,秦晋瑜对她更是恩宠不断,赏赐不断,一个月里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方氏房里过的。其他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只偷偷的摔了几个杯子也就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谁让自己只是个妾室呢?可孟氏是不一样的,她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可毕竟是正牌的夫人,平日里也不敢当着她的面怎么样,她就觉得大家都是怕她的。
年轻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个当官的未婚夫,也不是不骄傲的,却不过是看中了对方的地位才千里迢迢来找他。要是还是个庄稼汉,她很有可能就嫁给隔壁村的土财主做妾了。可她进京之后见到了对方的容貌,一颗芳心就遗落了。
后来成了亲,有了孩子,他又一个个的往里抬人,她的心也就慢慢的凉了。夫君心不在这,体面还在,她平日里就喜欢打骂个丫头彰显自己的地位,甚至有几个姨娘也是被她打过的,不过都被秦逸阳压制住,没传出去罢了。
这次这个方姨娘触到了她的逆鳞了,以前再受宠的,老爷也没免过请安,她也享受妾室请安时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方氏刚进门,她想摆谱子不受她的敬茶,方氏捧着热茶受了她满满一个时辰的训戒。训话结束,茶也凉了,她又说茶凉,方氏不尊重她,后来秦晋瑜直接把茶掀了,水和茶叶洒了孟氏一身,她才灰溜溜的回去换衣服了。
作为一个女人,不嫉妒是不可能的。所以她用尽一切办法在秦晋瑜不在的时候为难方氏,当家主母做这点事情方便的很,饮食上,月例上,还有平时的冷嘲热讽,方氏都忍了。直到她有了身孕,女子为母则强,方氏为了孩子不再吃孟氏送过去的东西,请安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孟氏看她更加碍眼了,除了秦逸阳她没有其他的孩子,而秦逸阳的出生也只是因为秦家需要一个嫡子而已,从那之后秦晋瑜再没有碰过她。所以她不甘,她愤怒,在旁边丫头的煽风点火下,她罚方氏抄写女诫,不允许离开她的视线。就这样,站了不只三个时辰的方氏在秦晋瑜赶到之前就小产了,而且是一尸两命。
秦晋瑜的怒火烧到了孟氏身上,多年来的恩怨一桩桩一件件让他容不下这个女人了。可是为了秦逸阳以后的仕途,他不可以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他劝说方氏和离,她不肯,那张毫无悔意的脸上满是坚定与得意:“秦子瑜,我是不会和你和离的,有我在一天,秦夫人的位置你就别指望让出来了,我和你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椁。我让你永远记得我,即使是恨。哈哈哈哈……”
看着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秦晋瑜是心痛的,夫妻多年,没有感情也有亲情了,她却做了那么多不堪的事情。“那你就永远在这里禁足把。”话音刚落,转身,离开。
“你们说这女人的心思可真歹毒啊,孩子人命说害死就害死了。”还是上次的茶馆,上次的人。
“对哈,一个个都是夫人,那么美貌高贵,竟然如此的蛇蝎心肠。”
“还是我家的丑婆娘好,凶是凶了点,可不敢害人啊。”这话获得其他人的一致符合。
不远处,一位着长衫的男子摇着扇子,喝着茶,静听这些人说话,不是梓汐是谁。
今天是她主动和薛柔要求出府,薛柔知道她是憋坏了,嘱咐她小心便同意了。梓汐特意没带红豆几个,拿出年初做的男子衣衫,绾发,上街。盛世年景,街上热闹的很,人也多得很。卖吃的的,杂耍的,买杂物的小贩比比皆是,她时不时的驻足一番。两边还有高档一些的店铺,卖胭脂水粉,绫絡绸缎的。
走走停停,不比现代逛街差。当然她最终目的地是鸿运茶楼,京城最大最红火的茶楼,也是能掌握一手资料的地方。坐在不显眼处,听着一群男人扯皮,也是种挺有趣的体验。
孟氏,这下还能翻身了吗?梓汐满意的笑笑。
晚上,秦逸阳来到了夏家,却什么也没说,只用饱含内疚,纠结,难过,质疑,无奈的眼神复杂的看着梓汐。梓汐知道他一定是知道真相的,这个真相包括:孟氏对她的陷害还有她对孟氏的陷害。梓汐面对着他的目光却无比坦然,此事非她所愿,孟氏出手在先,而她——夏梓汐永远不会任人宰割。秦逸阳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自从月凉郡主宣布和离,苏家也是波澜起伏的,这尊大佛是苏游朝自己招来的。苏俭一生光明磊落,从他当初与苏家恩断义绝就可以看的出来,最后他直接把苏游朝从青楼拉了出来,打个半死,然后扔去了郡主府,是男人,有问题就自己解决。
苏游朝醒来之后就已经在郡主府门外了,说实话,他对郡主的感情很复杂,论长相身份地位郡主都是极好的女子,可是一个男人再窝囊也不喜欢被女人强,所以直白的说他就是内心的自尊心作祟,不敢面对罢了。
就这样苏游朝在郡主府外面站着纠结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才被门人发现,请了进去。此时月凉看他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热烈,仿佛看的不是她曾经最爱的男子,而是一个陌生人罢了。还客气的请他喝茶:“苏公子,请用茶。”
他顿了顿,拿起茶杯:“好。”茶香清冽,在早上提神的很,是啊,她用的东西一向都是好的。除了……自己。
这时奶娘把楚敕天抱了出来,月凉怜爱的接过那小小的襁褓,动作熟稔,一看就是习惯了的,这个一向强势的女子此时瞬间散发出强烈的母性光辉。“天儿,给娘亲笑一个,对喽。”
这样的她,苏游朝从未见过,怀中的孩子也快满四个月了吧,小奶娃娃,还没有敕天的气势呢。那眉,那眼,像极了苏家的人。月凉看他抻着脖子看孩子,也不为难。“你要不要抱抱他。”
“我……我……好的。”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这个奶娃娃,按照奶娘的指挥抱好,一阵奶香气弥散在怀里,这么柔,这么软,抱着他,就像有了全世界,这……是他的儿子啊。
“郡主,我是来和你说和离的事情。”抱着孩子,苏游朝小心翼翼的开口。
“说吧,放心,这个孩子我会自己养,也不和你家的姓,以后你再有孩子也不会争什么的。你要是想看他,我也不拦着。”月凉郡主大气的恨,哪里像是当初那个一直和他纠缠不清的小女子。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想,我们是孩子的父母,我……不同意和离,对,不同意。”一向文采斐然的苏公子突然词穷了,因为他抱着自己的血脉突然觉得自己不配为男儿,与妻子斗气,还枉顾儿子的性命,他究竟做了什么啊?
“和离不是你说了算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月凉和你苏游朝再无瓜葛。”月凉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缓,毫无情绪,看上去已经是丝毫不在意了。
“和离是吧,敢问郡主可有文书,文书上可有在下的签字。”苏游朝毕竟是大家出身,瞬间恢复了公子的气派,当然这种气派因为他怀里的孩子而大打折扣。
“你……你不是一向盼着离开我的吗?现在为了孩子,愿意牺牲一生的幸福了?”月凉不似刚刚那般淡定,言语中已有讥诮之意。
苏游朝已经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端地是让人脸红心跳。“郡主所言差矣,之前游朝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生产中的妻子,是为不仁,不探望刚出生的儿子,是为不义,不念年迈的父母,是为不孝。如今诚心悔改,还希望郡主给在下一个机会。”
月凉看着这样的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春日,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我给你机会,赌上我和我儿一生的幸福,就看你的表现了。”
两人双手交握,对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