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以后,梓汐究应该准备待嫁了。可是比起当初夏梓瑶的满心欢喜,她现在连亲手绣嫁衣的心情都没有,大部分都是是红豆代绣的,好在大家都忙着准备婚事,也没人注意她。
按规矩待嫁之女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原则上说,梓汐现在已经一只脚踏入秦家了,所以这期间只有夏梓瑶和郭远飞三朝回门的时候她才有机会被放出去过一次。
夏梓瑶这次回门可谓是风风光光的,街头巷尾都知道了夏家那个早年不甚得宠的庶长女今日带着夫婿和大车小车的东西荣耀回归了,也都等着看一出精彩的宅斗大戏。可惜他们终究是要失望的,夏家如今不知有多和谐呢。
夏梓瑶容光焕发的给家里人分发了礼物,而郭远飞则是没进后宅直接和夏怀渊去了书房,梓汐凑上前去细细的打量着夏梓瑶,只见她的面色红润,肤若凝脂,脸上还带着几分娇羞。她笑着打趣道:“这嫁了人的就是不一样啊,你看看姐姐这眉这眼,怕是要把新姐夫迷的睁不开眼喽。”夏梓瑶佯装恼怒的捶了她一下:“汐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也总有这一天的,别忙着笑我啦。”
梓汐渐渐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姐姐,姐夫他……待你可好?”夏梓瑶脸上是浓浓的化不开的爱恋:“他自然……待我是极好的了。”梓汐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是所言非虚的:“这样就好,姐姐早日给我生个小外甥才好呢。”夏梓瑶嗔怒的掐着她的脸:“大姑娘家的,净乱说话,等我去告诉母亲去。”梓汐连忙求饶,姐妹二人嬉笑打闹起来。
二人好好的说了会话,薛柔便派人来通传了,今晚全家人要一同去闫氏那里用膳。梓汐在席上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这个新姐夫,他看上去眉目寡淡、极其清贵,一言一行都符合大家公子的做派,一看就是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夏怀渊和他喝酒他就应着,对薛柔也是毕恭毕敬的,还另给几个弟妹准备了不少别致的礼物,连挑剔的闫氏也难得的对他是不绝口的。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忘帮夏梓瑶布菜,两人眉目流转之间充满着郎情妾意的意味。
餐后,二人就回了侯府,如今侯侯府才是夏梓瑶的家,想到这里,梓汐不禁一阵怅然。
薛柔因为今天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后拉着梓汐的手说话不断地重复着说她以后要是像夏梓瑶一样就好了,也说了夏梓瑶一进门就把郭远飞的两个侍妾抬为妾室,自此博得郭家全家人的喜爱的事。
梓汐一天的好心情瞬间被这一句话打破了。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夏梓瑶那么快乐,她以为至少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郭远飞也是有妾室的,还是夏梓瑶亲自抬的,最可怕的额是周围却无一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倒都称赞她一句贤德。
而最让人难过的是今天她也没看到夏梓瑶面上有什么不甘心的,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了,主动为丈夫纳妾的才是贤德人,不主动的至少丈夫也要有妾室,只要夫君还给正室几分体面,隔三差五去正房里一次,就算是琴瑟和鸣的了。
梓汐开始害怕起来,她……以后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吗?在深宅大院,和一群女人一同生活,等待着同一个男人的眷顾,为了争夺而变得面目狰狞,直到年华老去,父死子继,成了老夫人。然后继续看着儿子的妻妾在这大宅子里面上演着同样的戏码。
这是怎样的痛苦啊,她突然想起来前世看巩俐演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面出轨的二姨太,被处死的三姨太,还有为了敲脚而被封灯的巩俐饰演的四姨太,有一天,她会变得和她们一样吗?
在这种慌慌不可终日的不安中,梓汐又陪伴着薛柔参加了两场宴会。收获了无数愤恨冷嘲的目光,只因为夏、秦两家对外公布了梓汐和秦逸阳二人的婚事,而这些闺阁小姐终于幻灭了,她们最爱的京城第一公子——秦逸阳要成亲了,娶得还是那个空有容貌,毫无内在的夏家嫡女——夏梓汐。
梓汐参加的宴会中,其中一家便是嫁入苏家的月凉郡主儿子的满月宴。那段子闻大师说不合适的姻缘,如今也有了爱情的结晶。虽然获得的过程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也算是有了结果的。据传言说是郡主把郡马灌醉了,两个人才有的孩子,苏游朝却再也没回过郡主府。
月凉郡主是当今圣上的长兄楚辞州的女儿,楚辞州因生母地位低微,早年就被封为州王,与皇位无缘,比圣上也大了将近十岁,却一直尽心扶持,不曾逾矩。后迎娶了何家之女何文纤,婚后育有二子一女,早早的就被封了郡王郡主,也是皇上的厚爱了。州王和王妃最宠爱的就是这个最小女儿了,所以当时不顾一切帮她嫁给苏游朝,虽然京城人多把此事作为笑料,却无一人敢拒绝郡主的宴会。
满月宴是在郡主府举行的,宴会这天,月凉郡主亲自抱着她的儿子出现,面上泰然自若,一身红装,完全不为夫君不在所累的样子。让梓汐不禁暗暗佩服,这等气度,果然是皇家风范。
“感谢诸位夫人小姐来参加小儿的满月宴,今日大家赏脸,我就公布一件事:我儿出生于天昭二十年四月初十,生父:苏游朝,生母:我——楚月凉,我儿名为——楚敕天,此名是我为他亲取,我不求他以后一生富贵,但我只希望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有担当,顶天立地,所以,在此还请各位夫人做个见证,我儿身份就此分明啦。”下面一阵骚动,似是没人预料到这场宴会会是这样的。这孩子姓楚却不姓苏,是什么意思?
郡主却似是没看到大家的反应一样,自顾自的说着:“还有,我楚月凉今日宣布与苏游朝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下面的议论声更大了,梓汐听着下面不堪的议论声,看着上座的郡主那张花容月貌却无比坚定的脸,她突然明白了这个不到双十年华女孩的坚定。
她从初见那个人就是念念不忘的,他为了不与她在一起,流连花丛,酩酊大醉,她却不甘心,嫁给了他,却如同嫁给了一个废人,日日不相见,他在苏府,她在郡主府;他醉卧花间,她独守空闺。为了那一份悸动,她守着,盼着,却得不到,这个烈性女子用了最惨烈的办法,一场宿醉,有了孩子。
做了母亲的她似是突然理解了什么,在人生洗礼孕育新生命的那一刻,她豁然开朗,襁褓中那个小小的婴孩才是她的归宿,那个得不到的人就放他去吧,不如归去,不如归去。那个人,生产时不在,满月时不在,没了最后的一丝期许,这个孩子就是那一场执念的最后代价。
梓汐更加心疼起这个刚毅女子来,又是羡慕的。她的身份注定她可以这样任性,这样不顾一切,因为她是天之娇女,皇家的身份是她最后一道屏障。
宴会开始了,在座的人却各有心事,起伏不定,苏府并没有来人。各位夫人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对着孩子说了写吉祥话,然后送上自己的礼品罢了。有几个夫人急于回府和自家老爷说说皇家的事试图提前离席,但都被郡主拦住了。“我儿满月礼,岂能缺了众位夫人,今日宴席均是女眷,也就不用顾忌了,上席吧。”
没人离开,气氛却紧张的很,直到开宴才活络起来。上的都是不醉人的果酒,也是女眷常喝的,推杯换盏之间言语也多了起来。郡主和几位诰命夫人上坐,其他夫人同桌,小姐同桌。梓汐坐在在小姐这桌吃席,几位小姐都是聪慧的人,不和她多说,只是笑笑示意。
桌上也没了那个总是挑衅的苏如画,因为她大选时已经代表苏家入宫了,听说现在盛眷正隆,已经是画妃了。梓汐突然对圣上的眼光有了质疑,苏如画美则美矣,可那个脾气……不说也罢。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大家都在强颜欢笑,细碎的说着京城里的趣事。孟氏今日也来了,是和薛柔一桌的,梓汐注意到她们二人交流并不多。孟氏却总把目光投向自己这边,好像在观察着什么。
梓汐无意与他人周旋,今日钟思蓉蓉也没来,无人与她说话。和薛柔打过招呼之后,她就带着红豆离席去了后花园。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孟氏对着她的大丫头使了个眼色,而那个丫头也尾随而去。
后花园百花已开,月光下独有一份美景,却无人欣赏,前厅灯火辉煌,后院却只有几处灯光,但这是郡主府,也没有外男,梓汐是放心的。刚刚喝了几杯果酒,度数不是很高,应该无碍。
身边的红豆一直劝着她:“小姐,咱们在这看看就好了,不用再深入了吧。”梓汐知道当年在杏芳苑的事对她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所以不愿意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而梓汐习武多年,自信闺阁之中无人能敌,并不害怕。
在一处凉亭歇脚,这郡主果然是受宠的,园中景物无一不精致细腻,可惜没有男主人的府上,只有女儿的柔和,少了刚硬之气。不知道这苏游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被郡主喜爱如此,却连妻儿都不愿相认。是有情之人还是无意呢。
圆圆的月亮高悬在天空,冷冷的注视着世上的悲欢离合,无喜无悲,是看惯的了吧。她和秦逸阳以后回去怎样的夫妻呢,梓汐突然庆幸自己不爱他,因为这样的她永远不会去嫉妒。
这时前方树影处后走过来一个侍女穿着的人,手中拿着托盘,屈身行礼道:“夏小姐,郡主见您独自出来,恐照顾不周,让奴婢送些吃食给您用。”说着放下托盘,摆桌,是几盘糕点和茶水,精巧馨香,上等的待客之道。
梓汐谢过便让那丫头下去了,那丫头还有几分迟疑,却还是不甘心的离开了。梓汐看着精致的糕点冷笑,却并不食用,薛柔自小就教她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在别人府上的呢。而看那个丫头拙劣的演技梓汐百分之百肯定,这些东西有问题。于是她拿着袖子掩嘴,偷偷的把糕点包在帕子里。如果是郡主送的,吃一些也好交待。若不是,那她便陪那幕后之人演一场戏吧。
不出意外的,半个时辰之后,亭子前方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看样子应该是个男子。梓汐自嘲,果然来者不善,瞥了一眼红豆,两个人一起应声倒在了桌子上。那人看见两个人晕倒,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桌前,还小心的叹了叹二人的鼻息,最后便扛着梓汐走了,把红豆留在原地,梓汐并未动作,看他的步伐不是个习武之人,她还应付的来。
男子的目的地是柴房,没有灯光,只是细微的月光透进来,黑暗中,他把梓汐放倒在柴火上,便开始动作要脱她的衣服。当然,梓汐没等他动手就把他敲晕了。起身时却感到头却有些疼,吃个宴都会这样,这世上还有多少冲着她来的阴谋诡计啊。
回到亭子里,红豆果然是个机灵的,正站在那里等着。多年一起的生活让这四个丫头了解梓汐的一举一动,也知道她的下一步的动作。主仆二人并没打算离开,因为不出所料的话马上就会有人去捉奸了,而凉亭的这个角度足以掌控全局。
宴上,孟氏收到了丫头发来的成功讯号,开始不由自主的得意,这次你还能嫁到我们家吗,哼哼。
这时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月凉郡主的身上,因为刚刚郡主府的一个丫头面色凝重的从外面走进来,伏在在郡主耳边说了些什么。众人只见郡主高眉一耸,冷厉的环视下面众位看似端庄的夫人的脸,这些表白上贤良淑德的夫人,不知道哪个才是这件事的主谋啊。皇家威仪,还是让这些见惯了市面的夫人惴惴不安。
还是孟氏主动上前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问道:“郡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若是有事,还请郡主说出来,我等也好为郡主排解一二。”
“秦夫人神机妙算,我府上的确出了些事情,说到底这事还和秦夫人有几分关系呢。”
“是不是汐儿那丫头出事了,我不让她乱跑,她娘也不好好看着她,我说的话怎么管用呢。”孟氏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得逞的喜悦,貌似猜测的说着,心里却是百分之百的确信,说话期间还拿假装帕子抹着泪。
郡主冷眼旁观:“秦夫人怎知是夏小姐的事情,我可还没说呢。”
孟氏嗫濡道:“我……我看那丫头出去有一会儿了,我担心她,而且就那丫头不在,所以……”
薛柔一听也很担心,因为梓汐确实还没回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从郡主的表情里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郡主并不慌乱,淡淡的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关心,那众位夫人便随我来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后院,却不停留,直奔柴房,孟氏有些迫不及待,急匆匆的走在前面,薛柔担心女儿,也和她并排走在前面。孟氏看着薛柔急切的脸,第一次感觉这么舒服。
柴房门打开,众夫人争先恐后的把头探进去,却见是一个男子衣衫不整的趴在柴火上,都是女子,这样难免有几分脸红,郡主却不介意:“众位夫人都是过来人,也不用装羞怯了,看看这人你们认识吗。”她说的直白,让几位夫人有些不喜却不敢反驳。
孟氏乡野出身,自是不怕的,她觉得梓汐一定是藏起来了,于是冲进去一边搜寻一边哭道:“我苦命的汐儿啊,你怎么就被糟蹋了,这可怎么办呢,汐儿,你在哪?快出来啊……”众人呆愣,难道说这夏家小姐与这个男人通奸,这下有好戏看了。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薛柔。薛柔恼怒,却也担心。
周围的夫人议论起来。“你说是不是夏家小姐啊。”“听说是刚与秦家定了亲的,要是……”“那个夏家姑娘听说是个只有美貌的,为人轻浮的很,没想到真的出事了。”薛柔听着难过,却担心得说不出来什么言语,她心中笃定女儿不会有事,却看不惯这些道貌岸然的夫人前后两幅嘴脸。
“怎么了?大家怎么都来这了,莫非宴会换地点了。”声音平淡却十分有震慑力,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夏梓汐的声音。
“汐儿,你去哪了?”薛柔急忙上前打量着女儿。
梓汐安抚的拍了拍薛柔的手,走上前,看着神色各异的诸人,微微笑道:“我刚刚在里面太闷了,便带着红豆出来透透气,所以在凉亭里多座了一会儿。”
薛柔庆幸,众位夫人却有些尴尬,毕竟刚刚议论过的人就这么大喇喇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打破了谣言。
月凉郡主却不打算放过孟氏:“秦夫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夏小姐出事了的。莫非是……猜测?”
孟氏根本就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自己万无一失的计策就这样被瓦解了,她支支吾吾道:“我……我看汐儿没回去,猜测的,猜测的。”
郡主冷嘲:“好一个猜测啊,秦夫人就这样靠着猜测管家的吗?秦大人很容易家宅不宁的吧。”这已经是极重的话了,京城人都知道秦大人和其夫人貌合神离,这是当众戳中伤口了。
孟氏愤怒却不能说什么,只是讪笑。
一场闹剧结束,也没人去管那男子是谁了,却都知道他是必死无疑了。
离开郡主府之前,郡主把梓汐单独叫到她的房中。女儿的闺房不是随便进的,更何况是郡主的,梓汐不解其意。
郡主却是个豪爽之人,上来只说要和梓汐做朋友,喜欢她的性格,又大方的送了她一些东西,便让她回去了。梓汐被这一番弄得摸不着头脑,却也欣赏起这个所谓的“跋扈”郡主来,不羁的性子,是个有主见的人。
马车上,薛柔十分担心的再三询问事情的经过,梓汐和她说了事情的全部,她抱着梓汐,叹道:“我的汐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