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大牢名字就叫做“铁索大牢”,这是因为牢中头顶上四面都用铁索连着,每隔几间牢房,头顶上用铁索掉着一口很大的铁锅,锅里烈火熊熊,映照得大牢周遭更加黑暗、污秽、血腥、充满了死亡。
两人虽然在大牢里受尽了虐待和折磨、但一有机会就设法逃走,两人希望能够重获天日,能够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好的。不知道这种力量叫做什么?但这种力量彼此又说不出来,这种力量却让彼此充满了活下去的信心。
但是,如此严实的铁索大牢,怎么能轻而易举地逃出去?
两人在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是在一层地字号十号大牢里关押着的,大牢里彼此两人,受尽折磨与虐待之后,想着怎么才能逃离。四面铁铸,封得密不透气,走道尽头那大厅里每两个小时就有四个铁冠护卫轮流看守,台阶处还有两个铁冠护卫把关,如何逃走?
第一次逃亡是在半年前的一个深夜。
轮值的四个铁冠护卫见犯人都已睡了,一切都很平静,并无异样。牢里分为天字号和地字号,无论天字号还是地字号的犯人一旦进了这所大牢,目睹护卫护法用各种残忍手段虐待犯人,就算再厉害的一个囚犯,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是龙就得卧着、是虎就得爬着。因此,牢里的犯人也就变聪明了。能尽量配合铁冠护卫就配合,能忍就忍。因此,比较识相的犯人调到天字号关押着,天字号的好处就是待遇优厚,虽然受折磨,但比地字号的犯人受得罪少,少很多。因此,地字号那些怪戾、桀骜不驯、铮铮铁骨们和天字号那些巴结、奉承、溜须、拍马的犯人有着鲜明的对比。
天字号的犯人每隔十天能吃一顿好吃的。比如:十号晚上天字号的犯人每人一个鸡腿、两个热馒头、一碗鸡汤,而地字号的铮铮铁骨能够饿上三天,一个个饿得有气无力,看着对面那些犯人埋头吃鸡腿的样子,这边的犯人那叫一个来气啊!鸡腿、鸡汤的香味飘过来,地字号的犯人就受不了了,有一个犯人大喝一声:“——奶奶的!能不能小点声音吃东西?”
这边吃着鸡腿的犯人怪眼一翻,怒吼道:“——怎么着?碍你的鸟事了?老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管得着吗?老子偏要大声吃,你把老子怎么样?”这个犯人就故意放大声音吃着鸡腿,边吃边稀里哗啦地呷着鸡汤。每人一碗鸡汤,但这个犯人只喝了半碗,故意放大声音说道:“——个妈拉罢子!这鸟鸡汤太难喝了。”说着,就已把那半碗比金银都珍贵的鸡汤泼在了墙上,然后放声大笑;地字号的这个犯人怒不可遏,摇曳着铁栏,甩着蓬头,大脑袋想从铁栏往外挤,怒骂道:“——狗娘养的!你信不信我出来扼断你的喉咙,——信不信?”
这边天字号的犯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兄,你管我信不信,来!这里!喉咙在这里!”这个犯人歪着脖颈摇曳着铁栅栏,用手指着自己刚咽下一口馒头的喉咙:“来过来捏!个奶奶的!”然后把吃剩的半块馒头砸在了墙上,吐唾着骂道:“太他妈难吃了!老子再吃一口馒头,就不是娘养的。”对面那个饿了三天的犯人暴睁圆眼,只饿得两眼冒金星,却丝毫没有办法。这一怒,又气又饿,而且耗费了不少力气,摇曳着铁栏怒骂着,两手渐渐没有了力气,身子下滑就饿晕了。
因此,地字号的犯人也就收敛了很多。这天夜来,牢里除了头顶铁锅里的炭火扑扑扑扑地响,天字号、地字号的犯人安静的很,没有一个发疯或者癫痫的。
熊飞和岚妹妹关押在地字号,阴暗角落里,熊飞和岚妹妹紧紧依偎一起,熊飞看着岚妹妹发怔的眼眸,疼惜地把岚妹妹的蓬发理顺,小心地摘着岚妹妹头上粘有的柴草,岚妹妹说道:“熊哥哥唱一首歌吧!”
熊飞微微一笑,说道:“好!不过要答应哥哥一件事。”
岚妹妹启齿强颜一笑,说道:“只要哥哥的任何事,妹妹都答应。”
也不知道熊飞哪来的精神与气力,忽然跳了起来,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说到做到!”
岚妹妹被熊飞这样的举动逗笑了,不但逗笑了,而且很诧异,说道:“熊哥哥!我们两个都快死的人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熊飞哦了一声,这才坐了,搂了岚妹妹,不再言语。
岚妹妹把头倚在熊飞肩上,柔声道:“熊哥哥要我答应什么事?”
熊飞望着头顶栅栏上面那铁锅里蹿出的熊熊火焰,这才说道:“妹妹答应哥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今后是生是死,妹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岚妹妹被熊飞的这句话说得欲哭,不是悲哀、也不是忧伤、而是兴奋,一种伟大情爱的兴奋,但转眼破啼而笑,“好!我答应哥哥!”
熊飞高兴得就像个小孩子,忽然又蹦又跳,岚妹妹看着熊哥哥这么高兴,也高兴地笑了,而且高兴地流下了泪。
跳了一会,熊飞又坐下来,说道:“妹妹可不许骗我?”
岚妹妹说道:“只要哥哥活着、妹妹就活着,若哥哥死了……”熊飞一把捂了岚妹妹的嘴,嗔怪道:“——乌鸦嘴!”于是,两人彼此一笑,岚妹妹伸出小指,说道:“来!”
熊飞不解,问道:“妹妹这是?”
岚妹妹说道:“大傻瓜!拉勾啊!”熊飞这才恍然,又高兴地跳起来,拉勾同声说道:“拉勾上掉,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大坏蛋!”两人难得这么高兴,只牵着手在房里又笑又跳。
这时,熊飞忽地拉了岚妹妹重新坐下来,“嘘!”了一声,岚妹妹又诧异道:“熊哥哥怎么啦?为什么今夜这么神秘?”熊飞笑将着看着岚妹妹,“妹妹饿不饿?”岚妹妹一想到地字号三天都没有送饭来了,只要是地字号的任何一个犯人,没有一个不饿的。
但是,岚妹妹怕熊飞担忧,只笑着答道:“妹妹不饿,哥哥呢?”
熊飞一拍胸腹,“你看我,这样的身体能饿吗?”话是这么说,但怎能不饿?熊飞转而又严肃说道:“岚妹妹,你可是跟我拉过勾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哥哥怎么样,你一定要活下去!”
岚妹妹觉得很是莫名其妙,眨巴着杏眼望着熊飞,“熊哥哥今晚怎么啦?与往常怎么不一样啊?”熊飞微笑不答,只星眸闪着光,“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岚妹妹往熊飞手心里一看,竟然是个馒头!白面馒头!岚妹妹惊奇问道:“哥哥哪里来的?”
熊飞又‘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中午出恭的时候,天字号一位老伯送的!怎么样,哥哥还行吧?”岚妹妹看着手中白面馒头,愣了好半天,忽然一把抢过去,发疯般往口里塞,但是,又忽然愣住,“——哥哥,你也吃,我们一人一半!”说着就掰开了馒头。
铁索大牢里无论任何一个人每天只有两次出恭的机会。
熊飞看着岚妹妹递过来的另一半馒头,偷偷地咽了咽唾沫,只微笑说道:“哥哥不饿。”岚妹妹一把拉过熊飞的手,往手上塞了那半块馒头,正色道:“三天都没有吃饭了,怎能不饿?哥哥想让妹妹独吞这个馒头,妹妹死也不答应。”说着,把口里的馒头吐唾出来,嗔怪着熊飞。
熊飞推让过去,说道:“妹妹刚才已答应过哥哥的,说好要好好活下去,你现在不吃馒头怎地有力气?”话还没有说完,岚妹妹心田一热,不觉就已流下泪,失声痛哭道:“——哥哥太自私了!你就算让妹妹吃了这个馒头,就算妹妹能多活几天,你让妹妹于心何忍?如果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妹妹岂能独活?”
牢里除了扑闪着的火焰,两个人默然不语。
过了半个时辰。
熊飞那颊上又泛起异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就兴奋地说道:“好!妹妹,我答应你,每人一半!”
本是忧伤挂着泪的岚妹妹渐渐地有了一丝欣然地笑,说道:“只要我们一人一半吃了这个馒头,就不会饿死。不会饿死,就有机会逃脱!逃出去呢,只要哥哥去哪里,妹妹就去哪里。”也难得岚妹妹在这样的处境下想得开,对任何事都持有乐观态度。
熊飞长叹一声,星眸望向头顶,虽有忧色,但转瞬即逝,说道:“好!吃馒头!”
两人这就吃起馒头来。
谁知,熊飞只吃了一口,忽然睁大星眸,双手捂腹,脸上豆大的汗珠已滚落,就好像馒头有毒似的,然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岚妹妹怔住!
怎么会这样?
等反应过来,泪如雨下,呼唤道:“——哥哥你这是怎么啦?这到底是怎么啦?”一边痛心地哭泣,一边摇曳着熊飞,但熊飞只张着喉咙怔住!完全像个死人一样!
“来人啦!来人啦!”岚妹妹摇曳着铁栏,哀声呼唤。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走道处传来一个护卫的禁喝声:“——吼什么吼!怎么回事?又奶奶的犯癫痫了?”说着打着哈欠走过来。
岚妹妹扑爬熊飞身上,泣不成声,一脸哀求:“护卫大人,求您开恩,救救熊哥哥吧!救救熊哥哥吧!”
这个护卫铁链响动,“啪”地一声,铁栅栏处爆闪一道火花,怒喝道:“——半夜三更的,有什么大惊小怪!一看这个家伙就知道是偷吃了什么东西,活该被噎死!”说着,转身就走。
显然这个护卫一眼就看得出熊飞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
岚妹妹摇曳着铁栏苦苦哀求:“护卫大人,救救熊哥哥吧,求你救救熊哥哥吧!他还能救,能救过来!”说着两手下滑,人已晕死不知。
这个护卫怒骂一声,“奶奶的!死个人关老子什么事?有这么伤心吗?大不了拉出去扔了算了。”说着,哗啦啦响,打开牢门这就走了进来,牢里阴暗,借着头顶火光,俯身看看这个囚犯到底怎么了?有没有救?——熊飞虽然张着口,但喉咙处的确已塞着半口馒头,但也不至于噎死啊?
这个护卫也觉纳闷儿,伸手在熊飞的鼻前一探,不好,已断气!
如果牢里任何一个犯人断了气得赶紧拉出去,要不埋了,要不扔在山崖下面,如果死了的人不及时拉出去,时间一久,必然惹来瘟疫,护卫们还要值班,万一哪一个得了瘟疫,岂不死的快?
想到这里,这个护卫一阵怒骂,狠狠踢了熊飞几脚,见真死了!一把提了熊飞,扛在肩上,一只手捂了鼻子,走了出去。
却在这时,肩上的熊飞居然忽地醒过来,从肩上滑落,双手狠狠地掐了这个护卫的脖颈,这个护卫纵然厉害,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囚犯竟会来上这么一手!丝毫没有提防,身子只朝后仰去,熊飞死死掐住护卫的脖颈,一把抓了护卫腰畔的一头铁索,那系在腰畔的铁索经熊飞拼命一拉,已抖长,然后死命往护卫脖颈上缠去,缠了好几圈。紧接着,拽着铁索往后拉,这几个动作,电火般快,等护卫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勒在了铁栏上,熊飞已在铁牢里面死死抓紧铁索,两脚蹬在铁栏上,身子几乎仰倒在地板上了。
于是,就这么拼死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