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窗外,后宫其余地方却依旧忙忙碌碌。此刻进了德妃宫殿的宋慕儿面上春风得意,无限骄傲。
德妃膝下有两个儿子,别的不说,其中的四殿下丰神俊朗,在宫中内外都是出名的美男子。而十二殿下年轻洒脱,最喜欢骑马射猎,而且年纪尚轻,很得皇上的喜欢。无论是哪一位殿下,都可以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在永和宫里伺候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因为长得漂亮,做人又八面玲珑,倒是和不少宫女拉帮结派,口头上称呼姐妹,倒是一片热闹。
而在花房之中,若昀正用手帕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她的手边还搁着一个小小的花锄,是用来给姚黄牡丹松土的。牡丹之中以姚黄为珍品,价格昂贵不说,在大内后宫更是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献给皇后簪花所用的,花朵开得圆润饱满,色泽艳丽,而伺候的花匠更是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好了,你都已经忙了一早上了。这花松土之后就先搁置在阴凉的地方,免得伤了根。若明日太阳好,可要记得搬出来晒晒。”比若昀还要早进宫的念夜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口说道。
“是,多谢姐姐指点。”若昀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倒是念夜又笑了起来,“怪不得姑姑那么喜欢你,做事不仅认真,嘴巴也很会说话呢。”
若昀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花房里的宫人们少,女子也只有四五个,其余的多半都是些小太监或者上了年纪从外头请来的花匠师傅。人少油水也少的地方,人的心反而都变淡了,并没有争名逐利或者互相倾轧的事。
而若昀一直恪守着规矩,别的事情她也不懂,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多说几句好听的话,总是没有错处的。
念夜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了一条手绢,上面绣着活灵活现的一朵海棠花。她将手绢递给若昀,笑着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只是自己闲来无事绣了一条汗巾子,你拿去用便是。”
念夜刺绣功夫很好,在花房里头也是都知道的。她绣的汗巾子人人都喜欢,只是在花房做事,手上少不得便有损伤,因为要做刺绣,念夜也更外爱惜自己的手。她连忙摇了摇头,“姐姐真是客气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怎么平白要姐姐的东西。”
她这么一说,念夜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迟疑了半晌,这才说道:“其实姐姐也是有事想请你帮忙,你收下我这条汗巾子,倒也算不得是无功不受禄。”
原来是找自己帮忙的,念夜这么一说,若昀才松了一口气。她从前在柳家便已经帮助自己的父亲打理生意,见识便比其余的大家闺秀要多些,更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别人若要叫自己帮忙还好些,若是无缘无故便献殷勤,反倒叫她更有几分警惕之心。
然而她也没有即刻便答应下来,只是微微笑了笑,“姐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若是我能做到的,自然会帮忙。”
念夜见四周无人,这才咬了咬牙说道:“那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姑姑,我……我有亲戚今日来皇宫看我,我便特意寻了由头叫那看守宫门的网开一面,可是姑姑却知道今日探班的名分上是没有我的,因此排了差事下来。是去德妃娘娘的长春宫送一盆矮子松去,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是德妃那里规矩大,只怕要拖延时间,所以我才找你,能不能帮我送过去?”
见念夜目光里满是期盼,若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可别蒙我,说什么家里来了亲戚,照我说,只怕是……哪个小哥吧?”
因为花房里人不多,呆了一段时间,几个宫女慢慢也就熟了。念夜更是爽快的性子,也不喜欢用前辈的身份压人,因此和若昀月如相处的都很好,所以若昀这才打趣了一句。
然而没想到素来伶牙俐齿的念夜此刻却红了脸,伸手拧了一下若昀的手臂,“哼,什么小哥不小哥的,真是没羞没臊,你就告诉姐姐,你去还是不去?”
若昀连连讨饶,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今天下午的确没有安排下来差事,倒是得闲可以为你去送矮子松。只是姐姐也早去早回的好,莫让姑姑发现了,到时候咱们两个都要受罚。”
“那是自然,我在宫里头这么久,难道这点规矩都不知道么。”念夜伸出手指头戳了若昀一下,又硬是将手帕塞到若昀手中,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倒是一直在附近默默做事的月如见念夜离开了,这才走到若昀身边,抢着将姚黄搬到了阴凉的地方。
“小姐的手都快要磨出水泡了,若是叫夫人看见了,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呢。”月如看着若昀纤细的手指,忍不住抱怨道:“花房里的活也太重了,整日里都要修剪这些花,真是半刻闲下来的功夫也没有。”
“这么快就支撑不住了?”若昀将手抽了回来,不置可否的说道:“进了宫做奴婢,自然便是伺候人的,既然不是来享福,那么吃些苦头也是应该。更何况在花房里伺候,总好过看主子的脸色,每一日战战兢兢,岂非更加度日如年。”
“奴婢倒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反正这些粗活奴婢也习惯了。倒是小姐你……自幼娇贵,怎么能受得住呢?”月如目光里满是担忧。
若昀只觉得心口一暖,知道月如并不是在抱怨花房之中的事情辛苦,而是为了自己着想。
不过仔细想来,虽然比起从前在柳家享福的日子,花房自然是清苦不少。但是适者生存,既然已经来了,自然便只有好好承受下来,整日叫苦不迭,除了让心情更加郁闷不安,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她也并没有再说下去,只说下午要为念夜去长寿宫一趟,月如的目光一亮,“念夜姐姐也有喜欢的人了么,真是看不出来呢。”
若昀眼中也有淡淡的笑意,念夜虽然不肯说出来,然而那样缱倦缠绵的目光和难以掩饰的欣喜,若不是要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又怎么会有那样的神情呢?就算进了宫为奴为婢,但是有一个可想可念的人等着自己,终究也是好的。
倒是看着若昀陡然沉默下去,月如倒有些不安起来,“小姐,是不是在想苏洛宇了?那个人那样坏,不值得小姐为他伤心的。”
苏洛宇?若昀的眉头微微一皱,心底却忽的漫出一丝苦笑来,如果不是月如提起,她几乎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当日在画舫上看见他和别的女子亲热,又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当真是觉得生不如死。
后来苏洛宇派人来柳家闹事,她更是心如死灰,觉得痛不欲生。毕竟墙头马上,当初那个温柔俊秀的贵公子忽然变脸,怎么会不让女子的芳心尽碎。可是时间一久,从她决定入宫来躲避这门婚事开始,这个人在她心里慢慢也就淡了。
仿佛前尘往事,从宣武门的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就真的全都抛在了脑后。
然而她联想到念夜的目光,心中却蓦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来。那是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青衣磊磊,声音温和。虽然从来不曾看见他的脸,但相比也是个俊秀的男子吧。纵然不是,那也没有关系。毕竟那样气质出尘,已经叫人十分钦佩了。
只可惜她当日因为苏洛宇的事神魂颠倒,竟然也不曾追问对方究竟是哪里人氏。虽然自报了家门,可是那个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柳家寻找自己?
那些困惑和疑问在心中一点点弥漫出来,然而若昀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摇了摇头,“苏洛宇的事,以后也不必提起了。我不是说过了么,前尘往事,都让它过去吧。”
月如点了点头,“小姐说忘了,那奴婢以后就不再说了。对了,送矮子松的事,不如让奴婢去吧。小姐下午没有差事,不妨好好休息一会儿。”
“我虽然没有差事,但你可别忘了,今天胡昭仪不是说想要喝菊花茶么,要我们采了新鲜的菊花晒干了送过去呢。这差事姑姑可分配给了你,你要是走了,谁来摘菊花呢?”若昀知道月如是为了自己好,什么事情都想帮自己做了。
可是他们在皇宫里呆的日子还长着呢,要是什么事都依靠若昀的话,自己以后在皇宫之中又该如何立足,岂不是和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柳小姐了,从进了宫之后,若昀就这样不断的提醒自己。正因如此,她更不会将所有的事都让月如帮自己代劳。
月如想了想,只是去长春宫送盆栽,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小姐坚持,也就罢了。
若昀在盆栽里面选了一株长势最好的矮子松,盈盈绿绿,很有几分山林之中的古拙味道,想来德妃娘娘应该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