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女人遇到了爱情,任何忠诚、誓言和对其他人的承诺就全都会变为狗屁。她们会像扑火的飞蛾一样,至死不渝的向那虚幻的爱情火焰扑去,任何对错是非全都不顾。曾经的碧吟霜就遭遇过那样的事情,然后她就像这年这月死在鲁家门前的鸽子一样,什么都不剩下。
一块写着“倾国倾城绝世宫女柳肥婆”的牌位前,王虎子对着拜道,“娘呦,虎子今年二十五岁啦,以前我每次过生日你都煲汤给我喝,还让我对汤许愿,以求来年有个期盼。今天虎子自己做了汤,那么也在汤前许个愿啦。”
他所谓的生日其实就是养母“柳肥婆”抱他来的日子,但是每年庆生,便也过得心安理得。他同样在汤前拜了两拜道,“今年虎子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宫里死了一大堆侍卫也没死到我,反倒得了一堆空缺,我估计我的职位还有得升。够钱养家了,今年的愿望就是请老天务必赐我一个媳妇。”
许愿声刚落,从窗口推进一床软被,不偏不倚的平放在床上。
王虎子喝完两口汤,偏头才看见床上这个鼓鼓的东西。他感到诡异的走近去细看,整碗汤都摔在地上。
只见薄被中裹着一个容颜绝美的女子,双眼未闭,却只呆呆的向床顶望着,一动不动,每呼出一口气都似有一阵甜甜的幽香,她脖子以下包在被中,隐约可见肩膀和颈部的裸露肌肤。
王虎子以为产生了幻觉,伸手一摸,飒雪冰寒,且将他冷得全身通泰,说不出的舒畅。他这下信了,却顿生天旋地转之感,唇间发着抖,“天天……天呢,你什么时候这么灵了?要灵你早说啊,我可不可以换个愿望?”
还真有一道声音在答,“小子,到了眼前的艳福不享,那就会天打雷劈的。”
“天上的菩萨,你真的在啊?”王虎子更加惊了,头脑却也清醒三分,纵身一跃,上屋顶察看。当然是什么也见不到的。
他寻思自己最多在宫里当了个芝麻绿豆大的站岗小兵,谁要豁出一个黄花大闺女来害他,那也是瞎了眼了。在回房的路上对着空气说,“错了错了,其实我真正的愿望是想娶十房媳妇来着。”
四下里,半天都没反应。他又张开五指,色胆包天的问,“要不五个可以不?”
“两个……两个不能再少,”他跑进屋,对着老娘的灵牌改为伸出食指和中指,“就再多来一个而已嘛,老天爷,您就行行好吧。”
躺在床上的丫鬟翡翠恨得牙痒痒的,想到马上要失身于这么个庸俗又花心的男人,两团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奈何穴道被点住,连自寻短见都做不到。
“什么玩意儿!”碧吟霜心中也觉荒唐,顺手擦干翡翠眼里的泪。一闪身,劈劈拍拍在王虎子脸上连打十六个耳光,喝骂,“死王八蛋,多来半个也没有,你要是再唧唧歪歪,连床上那个我也给你变回去。”
王虎子被打得晕晕乎乎,眼前整座房子都是旋转的,他甩甩头,捂紧脸道,“别介,神仙饶命,神仙饶命!我就是想问问,这是真给我整了一房媳妇,还是我这辈子不会有媳妇了,让我在今天留个种呢?”
“少啰嗦,今晚你要是不把她睡了,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王虎子提提裤腰带,答道,“我一定表现好!”
真他妈怪诞离奇的交谈!碧吟霜潜匿着身形从屋子里退出,出门后自己也抬唇向天吐了几口气。回头又抱了黄莺,往下一个月黑风高的地方走去。
人生如行路,不为看到更美的风景,只为走出不同的路,直到有一条路因我的路过而变成迥然于世的风景,那便是缘分修得正果的时候。
从睿王府的外墙轻轻溜下地,脚步忽然变得沉重。碧吟霜想起这里有个人是她要见的,却不确定这个人有没有一点要被她见的意思。
府中的一间屋子里有她童年的记忆,与之相随的还有后世那些令人恶心又让人疯狂的背叛。
母女,这就是老天把她跟这间屋里的女人绑在一起的方式,残忍又温情。她有时候想:为什么会有一个亲人能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陷入万劫不复?而她每次被人利用完以后只会听到这么一句话,“我们都是因为爱。”
爱啊,可惜不是对她的爱。哪怕是他们把对彼此的相爱誓言换成一句在她耳边的“对不起”,她的人生就不会变成这样。两个连亲生女儿都不爱的人,真的有资格谈论爱情吗?
吱……砰啪啪。
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碧吟霜可没有穿墙进去的本事,却也没想到开个门就能撞倒一排排书架。里面的女人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在做她的小家碧玉呢,是要读完全天下的书然后在心里想出一个男人吗?
书架尽头,跪坐着一个慌里慌张的女人,她像是受到了惊吓,却又不发出喊声。
碧吟霜在想:如果今天进来的是个强盗,这女人也会逆来顺受的任其摆布吧。
她有着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即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十几二十年不出去,但脸上依然抹着厚厚的脂粉,像是每天都在等着曾经钦慕过她的男人回来见她。有一点碧吟霜却是错怪了她,她是独自呆在这间屋里的时间太长,需要想好久才能恢复语言能力。
“不认识我了?”看着自己的亲娘独孤媚,碧吟霜神情淡漠地道。
“你是……”独孤媚久久才反应过来,“吟霜?”
“我走那年,应该只有那么点高。”碧吟霜手放在某一格书架上,比划了一下。
“真的是吟霜么!”独孤媚飞快的去握她的手,透着十分的热情,却被碧吟霜躲了开去。独孤媚像又意识到什么,猛地道,“你快走,这地方你不能进来的。你现在是大哥的女儿,不要跟我扯上任何关系,有人会害死你的。”
碧吟霜把地上的书一本本放回书架,气定神闲的问,“知道是谁要害我吗?”
放完上面几栏后,尤未听到独孤媚的回答,她又蹲身摆好书架底下的几本书,笑着自问自答,“你不敢说是吗?我帮你说吧。爷爷知道我是魔门骨血,要逐我出家门;大夫人怕我分得家产,要不声不响铲除我;大伯就更不待见我这张脸了,因为他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妹妹,而他妹妹却又跟别人有了野种,那个野种恰好也是我。”
独孤媚惊慌的道,“谁告诉你的?没有这种事。”
碧吟霜摇着头向对方靠近,一步一步,如同催命的鬼魂,“我原来不知道,现在却发现一个真相,连你也不想我活着,是吗?因为如果我不存在,你就不会被禁锢在这个地方,就可以找个机会在出门时跟你的男人远走高飞,是吗?我的母亲。”
很显然,如果独孤媚当初把这些真相告诉她,她就不会奢望在这个家里得到一丝丝亲情。没有信任便也不会生出被背叛之后的那些伤痛,当初她被逐出玄空山以后,首先找到了这里,然而却是像乞丐一样的被打发走。她还自以为是的在家门口跪了十天十夜,结果造成身上原有的伤口溃烂,以后花了十倍百倍的时间都没能完全治愈。
这是亲情给她的伤痕,比碧家人那种赤裸裸的剥夺还要严重。
独孤媚默默忍受着她眼底的恶毒,辩白道,“不是的,吟霜。娘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大哥跟我说,他一定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照顾的。如果你的身份曝光,一定会死的,隐瞒你,才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
碧吟霜雪亮的眼睛闪过一道令人发毛的冷光,笑道,“我会死?告诉你,我碧吟霜不需要人保护也绝不会死!是你的姘夫碧如阙会死,是你的哥哥独孤澈会死。也许你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对你最有利,那些真相被我知晓以后,他们这群肮脏变态的人全部会死,死在我的手里!”
这房间的灯不知在什么时候熄灭了,碧吟霜手掌上却亮起一串火苗,火苗照过一本本书目,她的腰慢慢弯了下去,一直到跟独孤媚脸对脸的道,“现在是夜半三更,人最不容易惊醒的时候,你说,当明天太阳升起时,独孤府里还有几个人能见到日出?”
“你要干什么?”颤抖的音节一个一个喷到碧吟霜脸上。
“没要干什么。”她的面部在火光中忽隐忽现,“一把火,千条命。让你看看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到底是养出了怎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妖怪。”
独孤媚不由身上连打几个哆嗦,不可置信的说,“你真的是吟霜么,我跟如阙的孩子霜儿?”眼前的丫头给她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忽然间不敢相认了。
碧吟霜冷笑道,“是啊,您自己生的,却不认识了,因为你就没有打算认过。你们认的只是一种称为爱情的无用元素,而我,却是你们的天敌。只要有我,就没有爱。”
独孤媚心中忐忑不已,可有哪个母亲会假设若没生过这个女儿会怎样怎样呢,她第一时间就推脱道,“我们爱你的,我和你父亲互相爱着对方,也同样爱着你,只要你感受到我和他之间的爱情,就一定会原谅我们的。我第一次见到如阙的时候,才十六岁,那个时候他也……”
“他风华正茂,才华横溢,一树梨花压海棠是吗!”
碧吟霜一口气把词顺下来,害得独孤媚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失措的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我不知道!”手心的血日妖焱点得太久,碧吟霜将之一把挥灭。
她实在太气了,气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功力。因为那该死的几句话她前世已听了无数遍,现在害得她每次听到这几个词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把说出这些话的人当场掐死。
也曾希望独孤媚会改变,总有一天会像别人的母亲那样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结论是,她无法做到这种改变。因为这个女人的脑子里面除了爱情就是爱情,谁要是能翻出其余的一丁点东西,那肯定是屎。
碧吟霜的唇角再度浮起,似暗夜中企图绽放的玫瑰,对欲言又止的独孤媚做最后通牒,“念在你的肚子曾经生下过我,我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选择跟我一起离开,还是,跟这里的人一起死。呵……独孤媚女士,这一次,不要再选错了哦。”
叩…叩……
正当独孤媚在定睛思考的时候,半掩的房门却被人叩响,“媚姨,我进来了哦。”
碧吟霜脑袋一歪,可是听清了。这是,独孤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