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无法找出任何词语来形容，那无法匹敌的容颜，那无法形容的冰冷，那仿佛千年万年亘古以来的寂寞眼神，都让曾妙蝶心头一颤。
她以为，她应该恨这个人的。
可是，心里没有恨，似乎……有另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曾相识，依稀间，应是故人来。
君无觞依旧带笑望着曾妙蝶，低沉暗哑的嗓音，与他假扮空慧温润如玉的嗓音又略有区别，道：“我叫君无殇，出身魔族，也是下一任魔皇。”
魔皇……心底缓缓盘旋起这个词，曾妙蝶不知自忌为何并不畏惧，他们千佛村世代信佛，本应对魔族敬而远之的。
她的表现，让君无觞很是满意。
“千年之前，佛界与魔界大战，那时我刚出生不久。佛界派了一千名佛弟子下山，镇压我们这些魔族，我的父亲，上一任鬼皇，为了保护我，命我变成一颗柳树，不准参与战斗。
他说着，眼角逐渐浮现出笑意来：“就在我变成一颗歪脖子柳树之后，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唱着动听的曲子来到我身边。”
千年之前，那一幕啼笑皆非的情形，被他用手掌轻轻一挥，记忆画面重现于两人眼前。
只见，远处的高山上，山峰高耸入云，上空黑雾笼罩，连那天都是黑的。
佛界弟子与魔族正打得水深火热，不可开交。
山脚下，河岸边，一颗歪脖子柳树静静地伫立在那，孤单单的。
此时，一个梳着两髻，穿着红裙的小姑娘，正在河边唱着歌儿，采着野果。
看见前面那颗歪脖子柳树，小姑娘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咕噜一转，忽然嘻嘻一笑，解下腰间的红色束腰丝带，踮起脚尖，在那歪脖子树上打了个结，把脑袋伸进去。
小姑娘想着，村里的胖婶跟老公吵架，总是闹上吊，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可这上吊哪里是能玩的？
只一瞬，小姑娘就被勒得双眼直翻、双腿乱踢，张牙舞爪的旋转着身子。
无奈她想喊救命也喊不出，小姑娘立刻眼泪汪汪了。
小姑娘觉得自己很可怜，她只是一时贪玩，并不真的想死啊。
更可怜的是这颗歪脖子树。这棵树，便是君无觞。
可怜他才刚刚来到这世上，刚刚有了那么一点点魔力，就遇到了九天神佛派了佛弟子，来消灭魔族。
苦逼的变成一颗不能动也不能参与战斗的歪脖子树，可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在自己脖子上上吊，他也被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眼看着小树枝嘎吱嘎吱的要断了，这棵树再也忍不住了，摇身一变，变回了君无觞本来的样子。
君无觞不耐烦地一把掐住小姑娘的脖子，随手一挥，原本吊在他脖子上的红衣小姑娘，就被他的魔力甩到了半空之中，而他则手握半尺红绸布，迅速逃离了。
画面至此而止，曾妙蝶静静地看完，反问道：“不要告诉我，那小姑娘就是我。”
君无觞呵呵地低笑起来：“蝶儿，你变聪明了。”
曾妙蝶立刻柳眉倒竖，怒道：“不要叫我蝶儿！我不是你的蝶儿，我跟你不熟！”
君无觞无奈地轻轻摇头：“原本，我从没想过会再遇见你。整个魔族被九百九十九名佛弟子镇压一千年，今年，就是魔族解除封印的时候，而我也担负着整个魔族的重任。可是没想到，就在这时候，我又一次遇见了你。”
他想了一想，似是在斟酌用词，小心翼翼地说：“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上山采药，被一条毒蛇攻击？”
曾妙蝶满面疑惑。
君无觞伸手临空一点，破除了封印她记忆的结界。
“那一次，那条毒蛇就是奉命取你性命的蛇妖。看见你被蛇咬欺负，又加上千年之前害死你的歉疚，让我一时兴起，便传了魔力给你。”
记忆的封印被解除，那些事历历在目。
曾妙蝶恍然大悟，接下去说道：“所以，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骑士欺负，才有能力杀死他们。包括之后的郭松元……”
“是。”
一时间，海涛阵阵，两人都没再说话。
真相难以接受，曾妙蝶心乱如麻。
眼前这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族，自己是人类，本该是对立的。
可是，如若不是当初他救了自己一命，如若不是他传给自己魔力，自己要么被那几个骑士侮辱至死，要么被郭松元欺负死，总之，今日恐怕都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何况，这些时日，他对自己的细心呵护，点点滴滴，她也并非愚昧之人。
心乱，心乱如麻！
可是，空慧呢？小七哥哥呢？
一想到小七哥哥，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就倏地冷了，她挺直脊背，冷声望着君无觞：“空慧呢？我的小七哥哥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那眼底的恐惧和担忧，让君无觞微微眯眼。
她，在担心那个真正的空慧？
眉头高高扬起，声音倏地冷了下来：“怎么，你关心他？”
曾妙蝶毫不犹豫点头：“是。他是我的小七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
“我只问你，你喜欢的人，是你真的小七哥哥，还是我假扮的小七？”
这个问题，一瞬间让曾妙蝶又凌乱了。
摇了摇头，咬唇轻语：“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孩儿嫩白的脸庞上，闪过一抹红晕，清亮的黑眸里，有些许犹豫。
然而，君无觞却捕捉的到，那其中对自己深藏的情意，或许，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
勾唇轻笑，他缓步上前：“没关系，我不在乎。蝶儿，你答应要嫁给我的，跟我走，回去我就娶你。”
他相信，他有的是时间，总会让她喜欢上真正的自己。
奈何，他的手刚刚要牵起她，就被她猛地推开。
“不，我不会去！更不会跟你走！”
曾妙蝶慌乱地后退一步，定定地凝视着他：“我不管你是谁，总之，我不能跟你走。”
“为何？”
“若我跟你走了，若我不入宫，皇帝就会灭我九族，那可是大半个千佛村的人啊！你走吧，去做你的魔族太子，做你的魔皇吧。千年之前，你曾杀过我一次。千年之后，你救过我好几次，我们，互不相欠。”
忍着心疼，静静地，说出这句话：“我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也要素不相识，君无觞，你好。再见！希望，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她说完这句话，蓦地转身，就要向前跑去。
胳膊，却被君无觞一把捉住。
他逼迫她转过身来，冰冷的黑眸，带着摄魄的寒意：“永不相见？我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而这就是你的想法？嗯？”
一抹肃杀的冷意，让周遭的空气都似乎被冻结。
曾妙蝶身上一寒，好冷，好强大的杀意。
这，才是真正的魔尊君无觞吧？
恐惧和混乱如潮水一般袭来，她挣扎着，想要逃开他的魔爪，却怎么都松不了分毫。
“蝶儿，你别忘了，你答应过，要嫁给我。”不容置疑的语气，带着冷冽的霸道。
强有力的手臂，猛地将她纳入怀中。
忽略从前梦里的那个吻，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吻。
带着男人的怒意，霸道，强势，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也带着女人的愤怒，怨恨，委屈与强烈反抗。
在你进我退之间，在争斗之下，这个吻，结束了两人对立的身份和地位。
良久，唇分。
丝丝银线，从两人口中分开。
他微微松开她，眼底满是笑意，“怎么样，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