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匆匆跑进屋里来的女人饮了几杯清水,又跟她们聊了会天南地北,缓解了一老一少略微受到惊吓的情绪。
小丫鬟知道她未正式过门还不算真正的主子,跟她对话的口气也少了些顾忌,就跟对待老妇一般直言:“娘子听了也怕吗?可知道这曲子里的故事?大概不是本地人还不知道吧?”
衷瑢尴尬点头,瞧了瞧身边的两位姐姐,补充道:“不过我刚才听她们说了,是故去公主的遗作是吧?写的真好。”
此话一出,那原本安静的老婆子立刻示意她别讲了,还谨慎地往门口方向探探脑袋,对着在场的所有人低语道:“娘子你觉得它好,就默默地放在心里。可别当众说出去,那是要砍头的!”
“我明白我明白。。”衷瑢赶紧应和她,无奈地笑了起来。
大概小丫鬟和老婆子不知道她刚刚才脱了一险,后怕刚起,又是神曲撩拨心扉,惊尘绝艳的余音仍盘绕耳边,心里头早已一阵麻乱。
事情还要从她叮嘱完老少,从嘉言的房中退出时说起。
要不是洛忠嘉言的事情,衷瑢估计自己就能把这幢楼阁给逛个遍了。
虽说现在应是就寝或是睡前冥想的好时候,但这古楼却提供给她十足的神秘和斑驳感。只要放宽了心,不去想怪力乱神的胡闹事,置身黑暗中与时间的沉淀同呼吸,肯定不乏难得的享受。
她又回到之前停步的地方,过道愈加黑暗,只因屋内屋外根本没有点过一盏灯。
侍女说晚上这里会有怪声,但她揪着心竖起耳朵仔细听,也不过是些虫鸣狐叫的野林回响。
如此步子便越挪越轻快,一步步踏过,踩亮了月光,借着月色忽的明媚,衷瑢总算看清了自己走在什么地方。
右手边不是房间,直接一排的大窗户,雕花工艺极其精湛,甚至要好过她在云家见识过的最富贵样式。
左手边就是之前看到的众多房间,都是采用了精贵的红木,那色泽在皎月衬托下令人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人间的珍品。
这里跟自己住的那片区域根本不是一幢楼里的吧?衷瑢边走边摩挲着门面,仰头看看四处检查是不是自己还漏了哪里辉煌的部分没看到。
走廊尽头是靠房间的楼梯,很宽很舒坦,足够并排走上四个壮汉,倾斜的月光力所能及地探明了一小段,剩下的,她抬头向更高层望去,纯黑无疑。
去不去?她心里开始打鼓。
脑子里思绪尖声喊着不去不去不去,但是腿脚已经迈开了好大几步,噌噌上去,不带一点犹豫。
绕过转角,登上去了她才发现,不远处有个小门关,下放着珠帘,透过门关可以看到与楼下一样的月光,连着楼梯的这片空间难怪看不到光亮,原是与内屋隔了开来。
看到了光她心里稍微舒服了点,珠帘一碰就响起空灵出世的叮叮叮叮,想必这些宝贝必不是寻常人家能认识的。
就好似穿越了一场无配角的梦境,在梦里回到前世,又从珠帘后的景致里看到今生与未来。
衷瑢借着月亮,看清楚里屋窗前架设的一架典雅古琴,一旁立着与人等高的三彩花色铜镜,铜镜边架着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白狐毛皮制成的披风。
这是位高贵的妇人,她感叹起来,不是极受宠爱的妃嫔就是不曾出世的公主。
再往里看,已经看不大真切。
衷瑢走近古琴,发现她刚才不曾观察到的地方散落着几页曲谱,月光打在上面,黑得发亮的笔墨一定也是用最最上等的极品砚台磨出的,不然这里灰都积了几层,可却一点都掩盖不住墨色的醇厚饱满,一如旧时主人刚落笔。
笔迹清晰,虽说不算绝佳,与所用文房四宝的规格也实在够不上对等,但至少笔锋在字里行间穿梭,有股毅然决然的气势锋芒毕露。
不入流的歌楼出身的月娘是听惯了市井的曲调看惯了粗俗的琴谱,所以当她仔细品味之后,竟有种撞入仙境的奇异感。
正好眼前有乐器可以试奏,她掸掸灰,轻抚过琴弦,用心弹拨,用指尖流连。
其实她也有考虑过这么晚弹琴会不会扰到楼下,但估摸一下,两个楼层都这么空旷,一般不会让人听到。
世事真心难说,她哪里听得到,这么一弹,琴声竟意外地传播到了整座山庄,惊起归巢入眠的鸦雀山鸟一群群扑翅乱飞。
她自沉醉在神乐里,直至两个侍女狂奔上来什么都没说就拖着她,受惊吓似的往楼下逃去。
不明白她俩怎么找上来了,又是何故会这般反常,衷瑢虽随着她们在跑,口中不忘问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两个人哭笑不得,轮番回答她的问题:“娘子你真会找地方!这片以前是冼乐公主住的,楼上那架琴也是她的,你知道这个公主后来为什么死了吗?因为谋反!篡位!”
另一个接上:“先帝本只打算把她囚禁在这鬼地方,但是也不知怎么搞的,只要一在楼上那个房间里弹琴声音就会传到山庄每个角落,我们在房间里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时候现在的陛下就请了个道士算一卦,说这个冼乐公主是妖精变的!然后公主就被赐死了。”
衷瑢还没来得及问出自己的疑惑,两人又叮嘱道:“现在陛下当政,娘子要万分小心,冼乐公主跟陛下是死对头,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娘子弹了公主的琴,还有她写的歌,也是会被当成反贼拉去株连九族的!”
侍女带着衷瑢从她来的路上往回跑,附近传来一阵男人的呼喊吆喝,还有木棍刀剑相碰撞的声音,带头的她俩知道是洛忠少爷派来抓人的,怕被撞见,直接就近躲进了嘉言的房间。
房子太大带来的烦恼也是很大的,明明自己卧室就在隔壁,但是那道门却要再往外行过十数步路后拐弯才能看到。
不过还好,究竟是没被那两个仆妇看出马脚。
三人清水下肚歇息一会后坐着好好地喝起了茶,稍稍安心间原以为太平无事了,哪知关着的门一下被人踢开,衷瑢本就有点微颤的手更加一抖,茶杯落在了案上,滚水茶叶铺开一片。
她顾不及,扭过身去看动静的方向,见是洛忠朝她们走近,脸上还有余怒未消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