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白日里的困倦已过,夜市在日头落下后欢脱轻悦。
萨巴陀这座边塞城镇处在丝绸之路的枢纽要道,因此得以繁荣多年未曾衰败半分。城中往来贸易,行走江湖的各路人士要落脚歇息,可以往散布各处的大小客栈吃饭打尖,若是试图寻欢买醉,城西就有一条花柳巷可访。多年前也不知哪支行过的商队路人,丢了个孩子在花街里,被有心的歌楼老板净姨收养了十五六年,期间一直被告知自己长得过丑只许待在后院洗洗涮涮或楼上单间里,从不出去见人。
女孩子乖巧安静,被分配了个名字叫衷瑢。因为要帮店中姐姐妹妹抄写歌谱,改唱辞,净姨特别请了个城东的年迈秀才教她认写读作,每隔三天就遣小厮用马车一大早送过去,隔天晚上再回来,一路上由陈婆照顾监督,并向净姨汇报学习情况。
一般来说,衷瑢在功课上并不会犯错,顶多忘了两句律诗乐府,写不出一个生僻怪异的字。如果哪天她忘了早一次课所学,甚至连题目都背不出,净姨可要罚她在佛堂里跪上个整天整夜,抄写个一百遍才能吃饭睡觉。
她就在这种生活里熬到了十五岁。
那天,渐满的明月躲进了乌云里,城中却仍是光明一片。原是夜市伊始,商贩们挂上了盏盏纸糊的灯笼于竹架上,就跟皇城里每年都有的花灯节一样,用明灭的烛火把萨巴陀燃成荒漠的夜明珠。
路人们结伴或独行,手里均会提着一盏灯,朴素的也好,花俏的也好,势必要有。角落里聚散玩耍的孩童要是看见谁手里空着暗着,便会纷纷蹿围到身边,笑着跳着唱起歌谣.
教书的秀才一家都出来逛夜市,也不好留陈婆和衷瑢留在屋里,几番邀请之下,一老一少也都跟着去玩了。这夜市的花灯年年有,可衷瑢却在今年才难得见识一次,璀璨的光景太动人,她的眼中不自觉地便满溢喜悦与生机。
她和陈婆身上都没带铜板,只好空着手在人群里慢慢挪移。前边的男男女女高高低低瘦瘦壮壮,又是毫无次序地迎面而行,衷瑢躲闪不及,侧身恰好撞上了路人,他手里高举的红纸灯笼轻摆摇晃,点到了她额角,小姑娘站稳时扶手去敛散开几丝的头发,还不忘抬头去看那高大的路人。
越人歌里摇船女子所吟的王子,大概也就是现时此人的模样了吧。
他看着这女子懵懵懂懂,不知所措,原想着护她穿越这人潮,不要再磕磕撞撞了才好,哪知她身边已有老婆子陪同,只好作罢,代为转赠自己手中的灯笼,意明灯指路,笑言两句解了女儿家羞怯尴尬便离去,不留姓名,亦不问她姓氏 。
衷瑢扔抚着额角,却微垂了头,悄无声息地往心底放入一段缘未起便先灭的涩涩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