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叶先生。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独自一人,方蓝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过来,架着他的兄弟随叶先生而去。
方蓝走了,可他们留下了一个兄弟。
这个兄弟是个真正的猛人,他一个人冲了回来,我看到远处的那人影扣住扳机猛烈的开火,小猫儿和张世平一起开火,三把枪把远处黑影晃动的地方打成了烂糊糊,我们一边开枪一边冲,我们像在进攻日军的阵地,我们军人的热血让我们沸腾,我们义无反顾的冲锋。
我身后几十个兵也追了上来,数不清的子弹呼啸着,强大的火力压的那个特工无法露头,他把手伸出来,对着我们胡乱的开枪。
一颗子弹,打烂了他握枪的手。
我隐隐听到一声惨叫,扔了机关枪操出撸子就往上冲,士兵们也停火,一起冲。
我刚到拐角,一个黑衣扑了出来,我吓的往旁边一闪,我看到雪亮的匕首在我身前划过,那个特工左手握着匕首扑入了人群。
士兵们没有想到这个特工竟会做出如此悍不畏死的攻击,士兵们并没有准备,就被特工冲了进来,几十个人窝在一起,根本无从闪躲,在短短五秒钟的时间内,他已经刺穿了七个士兵的胸膛。
狂野彪悍的特工。
他一连刺了七个人我才反应过来,我想开枪,可我不能开枪,因为他在我的兄弟中间。
我拽起一把步枪,抡起来照着这个特工的脑袋砸了过去,我相信我已使出了我最大的力量。
“砰!”木质步枪砸在那特工的脑袋上,居然也只是让那特工踉跄了一步,他挥着锋锐的匕首在夜色里狂舞,十个人,他整整刺了十个人。
在他刺完第十个人之后,他挥起匕首,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可我轮起来的步枪,已经第二次到了他的脑袋上。
“砰!”这一次,我终于将他砸倒,在他快要倒地的时候,我又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次我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再爬起来了。
士兵里面有人开始惨叫,然后更多的人呼喊起来,刹那间混乱。
我看到了星光掩映下满地的血,我狂呼“救人啊。”
十个受伤的士兵和那个受伤的警察被一同抬往陆军医院,张世平已经去抽调车辆,陈冲抓住了这个俘虏,将他押回了特警处,我抽出了一根烟,靠在满是弹坑的墙壁上抽着。
我的身边是我十个兄弟淌了一地的血,还有几十个兄弟在我身后,他们看着我,我知道他们都在看着我,我缓缓低头,对他们说“兄弟们,对不住了。”
我知道事情搞砸了,这个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所以无论如何,责任都应当我们来担。
我猜想,也许敌人,会取消刺杀计划吧。
在一处隐蔽的仓库内,方蓝也是同样的想法,他问叶先生“计划已经败露,无论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我们都已经暴露,刺杀是否还要继续?”
叶先生忽然露出了一抹残酷的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冷冷的说“当然。”
方蓝点点头,他的心在痛,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兄弟,方蓝以前绝不会想到在他自己心中兄弟的分量竟然重到如此程度,因为在他失去这个兄弟的时候他甚至想放弃这个计划,抽身而去,因为他不能再失去哪怕一个兄弟,他那时候才知道他伟大的前程和抱负远远没有他自己的兄弟来的重要。
因为他只有这几个兄弟。
方蓝的眼中有泪,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哭过了,可他此刻在哭泣,他只能用泪水祭奠他失去的兄弟。
方蓝并不知道,他的兄弟还没有死。
在叶先生的多方努力下,一个具体的刺杀计划已经出炉,考虑到曹团长方面有泄密的可能性,所以这个计划并没有通知他,曹团长方面掌握城中的一部分防卫,当刺杀之后,曹团长方面将负责掩护刺杀人员撤退,具体的刺杀计划由叶先生负责,方蓝负责联络省党部在阎锡山被刺之后夺取省政府的政权,方蓝本人还要负责打探阎被刺之后具体的生死情况,若是阎侥幸不死,方蓝将进行第二次刺杀。
10月24日,日军在忻口进攻更加猛烈,可二十多万中国守军以死相抗,虽身陷焦土仍血战不退,日军终究不能越雷池一步,日军华北方面派遣军总司令已经三易其帅,仍毫无进展,忻口逐渐呈僵持态势,中国军队将日军牢牢的钉在了忻口。
可娘子关方面,日军的进攻却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由于忻口方面没有进展,日军加大了娘子关方面的进攻规模,娘子关眼看就要不保,于是第二战区行营将从忻口战场转回太原,阎主席将回太原重新部署关于娘子关方面的防御,目前除了从四川过来的一股部队和中央军增援的一个师以外,娘子关几乎没有援兵。而增援的这两股部队,只是杯水车薪。
我们接到阎主席回太原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25日晚上,陈冲告诉我们阎主席将在第二天晚上入城。
25日太原全城戒严,宪兵团和警察厅联合执法,清查太原城内的可疑人员,可是一天下来,毫无进展。
26日太原城继续戒严,但我们知道,刺杀计划并没有中止,在阎主席进城的五个小时前,我和张世平在警察厅的羁押处看望了那个被俘虏的特工。
在羁押处的地下室里,是政治犯的关押地,我们通过了三道看守,才进到最里面。
陈冲一进地下室,就拿着一方白手帕捂住了鼻子,里面浓重的霉烂味道让人作呕,那是人肉发霉的味道,我想,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死人吧。
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这里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走廊顶子上挂着几个昏暗的灯泡,两侧的牢房里传出来虚弱的喘息声,那些人早已被折磨的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透过铁门上面的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我看到一个疯癫的女人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她没有腿,没有手,甚至没有脸。
她长长的乱发遮着她的脸,我只能看到那一双发这幽光的怨毒的眼睛。
我低声问陈冲“这里关的都是什么人?”
陈冲轻轻咳嗽了一声,将手帕拿开一点儿,“政治犯。”
他继续把手帕捂在鼻子上,我看到一个赤着上身的警察从里面走出来,他满身都是血,可他看到我的时候居然对我点头憨笑,是那种邻居小男孩害羞的憨笑,可他身上都是血,脸上也都是血,别人的血,我只看到他一嘴的黄牙,还有他眼睛里阿谀的献媚。
我的胃里已经翻腾,我强忍着,这不是我的地盘,这不是我的事情,我只是个过客,我只是来这里走上一遭,也许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来这种地方,我看到那些惨兮兮的犯人心里很难受,我总觉的他们是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的。
张世平也默默低下了头。
这里,就是地狱,一个丝毫不逊色于复兴社特务处监狱的地狱。
我们来到了一间审讯室外面,我们隔着门口的窗户往里面望,那个被抓来的特工就绑在里面,他被绑在一个十字木架子上面,我看到他脸上还有讥笑,他在讥笑他面前的那个准备动刑的人。
他操着一口南方话,一边喘气,一边笑“老汉,动刀子的时候手不要抖。”
他身前的那个人确实也够老了,一脑袋白发,人却很胖,老汉偶尔回头,一脸的褶皱,把张脸变的像死猪皮。
老汉只是叹了口气,摇头“年轻人,老汉其实是不愿意动刀子的,老汉祖传的这门手艺,是杀那些该杀的人用的,本不是要对人动刑的,哎。。”
老汉长长哎了一声,那声音拖的好长,让人感觉阴冷的地下室里似乎都刮起了阴风。
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特工的心里早已恐惧无比,只是他在撑着,强撑着,他知道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那是无与伦比的恐怖。
老汉打开一个布袋子,里面码着整齐的一排刀具,锋锐的剔骨刀,雪亮的尖刀,光滑的弯刀,漆黑的钝刀,从小到大,整整三十二把。
特工看到三十二把刀的时候,忍不住咬住了牙,因为他的牙在抖。
老汉掐住了特工的下巴,在特工惊恐的目光中将他的嘴掐开,我甚至听到了骨头奔溃的声音,老汉的手,就是一把钢钳。
老汉怔怔盯着特工,老汉的眼里有精光,他回忆他血腥的一生。“老汉这辈子杀过二十六个人,老汉已经七十岁了,老汉不想让你成为二十七个,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老汉一开刀,你就完了。”
那特工摇头,只是摇头,放出狰狞的笑。
老汉也摇头,他轻声说“可惜了一条好汉。”
老汉拿出一个布团,塞进了特工嘴里,抽出一把尖刀,轻轻抚摸着刀刃,“老汉要放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