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见她如此，当下微微一笑，走到主位上坐好，“你就是谢家海棠？嗯，不错，长得很标志。”路上她听秀春说过这五小姐的身世，当下便对何氏有些不齿。

经历了那么多风风浪浪，竟然还相信那些个江湖道士的屁话，真是越老越糊涂。

谢海棠站在那儿，看着申晨更加肆无忌惮地犯傻，心中暗自咬牙，真是不该相信这人的，早知道就不来了，在府门前直接跑路不是更好？

“海棠见过申老夫人。”说着她福身一礼。

哪料这申老太太豪气一笑，“诶，不必多礼，我们申家是商户，没有你们官家的那种繁琐礼仪，见过就好了，何必那么多虚礼，快坐。”

和申老太太聊了一些家常，蓦地老太太招手让她过去，仔细看了一看，点点头，“也亏得谢家没眼力，孩子，你可是一个福天独厚的女子，我老婆子以前跑江湖时，学过一点面向，现在看来，我家晨儿能够娶得到你，真是老天爷眷顾了。”

谢海棠听闻，惊讶道：“老夫人还跑过江湖？”

老太太呵呵笑了几声，毫不犹豫道：“对，像我们商户家子不跑江湖，那是不会知道江湖上需要什么。我夫君是一个瘸子，他无法管理家业，也就只好由我来打理了。”

谢海棠看了一眼老太太那满脸褶皱，虽然同是七十多，可何氏却始终没有老太太的精明干练。

若说两人的共同点在何处，那便都是当年京城里冠绝一方的牡丹。

谢家何氏早年是违背常理带过兵上战场的，可惜老了之后越发迷信，不然怎么会有把谢海棠遣送安来镇的事呢？

而这申老太太却不同，商场打滚几十年，早已经看透了世间百态。就算你年轻的时候再怎么风光，老了之后再怎么独裁霸权，却始终是要依靠子嗣送终。

老太太如同对待自己孩儿一般摸了摸跟前谢海棠的发式，柔声道：“海棠，我知道你对这们亲事肯定有所不满，可申晨这孩子的的确确是善良的，你嫁过来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俗话说的好，良药苦口利于病，我这晨儿虽然是傻子，但人生来，哪能事事平呢？我老婆子也不是昏的，只要你不愿，我立刻让人发出消息，两家是商量后解除了婚约。”

谢海棠蓦地一震，申老太太突然说出这番话，怕是早已知道自己不甘心的事情了。这婚配之事，父母之意媒妁之言，哪容得儿女来左右？

可这老太太却反其道而行，愿意放自己一条路。

她看了看依旧痴傻的申晨，心中有一丝不忍。这个小傻子虽说脑子不清楚，可却比那些脑子清楚的人要好得多，自己若这样弃他而去……别的女子会如何对他？

谢海棠不敢相信，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可却活生生对申晨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哪怕是用自己的一生去作为代价，也不愿意让别的女子染指、侮了那绝世风华的他——尽管他是一个傻子！

申老太太自然能够看得到谢海棠的权衡，当下有些鼻酸，这样的好姑娘不多了，哪怕只是一个庶出，也足以让她用整个申家去换回来。

因为这样的女子，才更懂得珍惜一段婚姻，而不是觉得夫君是傻子，就真把其他人都当傻子，在外边儿养了不少人。

“海棠你不必为难，我老婆子说出来那就绝对不是戏弄人的，你安心考虑，若真的想，那就让人给老婆子我带个信。”老太太拍了拍谢海棠的手，柔声安慰道。

商人重利更重信。

这话谢海棠如何能不懂？当下她朝着老太太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示意自己懂了。

谢海棠在心里用很大的心思和决心去思考了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嫁给这个傻子，在报复了李氏和谢海蓉之后，远离那近乎残缺的谢家。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她终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太太，而这时候，下人们也将一顿丰盛的晚餐摆了上来。

“老夫人，海棠不愿十五成亲，若是可以的话，海棠希望多宽限几年，这样一来我可以做更多事，比如——找到药材治好申晨的痴症。”谢海棠看了一眼申晨，只见他好像得了什么玩具似的，看了一眼老夫人和谢海棠便跑了出去。

“申晨！”

“诶，海棠，不用担心晨儿，他经常这样，自己一个人跑到后山去玩。这京城里的公子哥都容不下他，好在申家财力大，有那么一朵靠着宅子的山。”老太太出声示意不用追。

原来如此。

谢海棠了然，申晨的智力也不过八九岁孩童罢了，而这时候的人，最喜欢玩闹，申晨没人陪他玩，那是得多寂寞啊？

一座山，变成了一个孩子最好的乐园。

申老太太遣了所有人下去，独留秀春一个人伺候着。

“海棠，我老婆子知你不是虚情假意之人，便将一件事托付于你。”

“老夫人您这是……”谢海棠凝眸。

申老夫人捧起茶杯，手一紧，默默打量了一番后才说道：“我申家一向子嗣单薄，而晨儿这一脉只有两个男丁。嫡子无能，只懂吃喝玩乐，庶子痴傻，却得我疼爱。宅门里的事，也不过如此，只要晨儿死了，那么这偌大家业，也只能够留到嫡子手上。”

“您是说……嫡母要杀庶子？”谢海棠眸子一沉。

申家是商户，没有那么多规矩，谁有能力谁就上。若是全部都没有能力，那只能够看个人私心了！

嫡庶分明的道理在商户人家不看重，所以这老夫人的儿媳，才一心想要让申晨出一场美丽的意外，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难怪！

在谢家的时候，下了鹅毛大雪申晨这个傻子竟然妄想有神仙会出现，怕这也是嫡母的意思吧？

老太太不语，却是默默点了点头。

“我这番，也算是生死交托了！”

她幽幽叹气，日薄西山的她，还能够护着她的晨儿多少年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