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凝汐和如锦难得再次相见。她们并肩走在街上,看着街上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离开了这么久,你瘦了。”凝汐黯然道。
“已经习惯了,无欲无求,远离了是非,也没有人为难我。”如锦苦笑道。
“我听说了,那位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凝汐微微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指望会有消息,”如锦道,“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衣食无忧。自你走后,那位嫡福晋待我好多了。”
“是吗?”凝汐想起临走时她来送行的场景,微微一笑,“她倒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我之前看错她了。”
“光说我了,你怎么样?”如锦问道。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凝汐道,“无非是忙着挣钱,忙着发展商铺。对了,要不你来我们店里做事吧,总比整天呆在家里好过一些。”
如锦摇了摇头,说道:“经商之事,我是没有任何天赋,也提不起任何兴致的。你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是啊,”凝汐悠悠地说道,“以前总觉得账本满是铜臭味儿,不屑拿起。谁会想到有一天,我会与之为伍呢?”
“也不是你愿意的吧?”如锦问道。
凝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这世间之事,哪里是想做就做得不想做就不做的。今天这一切,全拜某人所赐。”
如锦也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想知道……那个人的消息吗?”
“……”凝汐思索了一会儿,故作轻松道,“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
“他又娶了几位姨娘,但都没宠爱多久。”如锦道,“在革命党没来之前,他每天都去浣溪居。搬家之后,你留下的东西他都搬来了这里。”
“没宠多久。”凝汐冷笑了一下,“宠太久就不是他了。”
“他好像,还是放不下你。”如锦道。
“人都走了,再后悔?晚了!”凝汐冷冷地说道。
如锦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停了下来,朝某个放向直直地看去。看清之后,她拉着凝汐悄悄地走到了街角,又朝刚刚那个方向指了指。
凝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她惊呆了,只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正搂着一个女子的腰。而那女子,赫然是许久未见的钱绣文!
愣了老半天,凝汐才悠悠地开口道:“她……钱绣文居然敢……她这么招摇,二少爷知道吗?”
“知道又怎么样,钱家的势力在那里放着,谁敢说什么。”如锦有些愤然地说道。
“多久了?”凝汐问道。
“我是去年知道的。”如锦道,“当时只知道她和别人男人有书信往来,没想到竟是这般,今天也是头一次见。”
凝汐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两人早已消失,不知去向。她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冷笑。
次日,凝汐穿了一身男装,戴着帽子,携雇来的几个保镖一起来到了青楼。
关于复仇的计划,她筹划了千百遍,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在行动之前,应该在那边安排个自己的人。这个人选,她想好了,就是在青楼里找个女子,给予睿送去做妾。
“哎呦,大爷里面请。”满脸脂粉的老鸨见凝汐穿着不凡,又有这么多人跟着,忙迎了出来。
凝汐清了清嗓子,粗着声音说道:“把这里没有接过客的女子都叫出来,让本大爷看看!”
“哎呦,看看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一下子叫这么多人,我……”老鸨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凝汐朝身边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掏出几个银元说道:“好好伺候我家主人,好处少不了你的!”
老鸨一下子笑开了花,连忙去安排。
凝汐看着周围奢靡不堪的装饰,心里有说不出的厌恶。满屋子的脂粉味儿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地方,自己是第二次来了。
犹记得上一次,还是在上海。那时大清刚亡国不久,自己刚刚在食客居落脚,生活也开始稳定下来。有一天,她情绪莫名地低落,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自己快离开都统府时,被予睿冷落的那段日子。
自己真的有那么差,差到让曾经的枕边人避之不及吗?这样想着,她的神色也随之黯然起来。也许,离开只是一种逃避,她根本不可能做出什么事业,更不能去报仇。
天阴沉沉的,阴霾的天空一如她的心境一般。独自走在街上,周围的嘈杂声似乎都和她无关——她来自异乡,又怎么会那么快融入新环境之中?
走进寺庙里,她面向佛祖跪了下来,轻轻地说道:“我,凝汐,今生有三个愿望:一原辛苦努力得到回报,二愿身边的人平安幸福,三愿伤害我的人恶有恶报。”说完,她连磕几个头,才缓缓起身离开。
其实,在心底她还是有第四个愿望的,那便是“得一知心人,白首不相离”。但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实现这个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只能把愿望埋在心底,不去奢望。
“汐儿?”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凝汐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墨绿色旗袍,同样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正跪在她身边。
“你是……”凝汐努力回想着,却没有任何头绪,她似乎从没有见过她。
“瓜尔佳·如烟,是你的好姐妹吧?”那女子笑道。
“没错,你是她的什么人吗?”凝汐问道。
“我是她的表姐,以前你去她家做客的时候,我见过你。”女子说着,站起来,又扶凝汐站起。
“哦,是姐姐啊。”凝汐回想起来,未嫁时,她去瓜尔佳家做客时,好像有那么一次,她家有客人,如烟给她介绍了一些亲朋好友。可惜那天人太多了,自己也没记住几个。
“别叫我姐姐了,我叫如玉。”女子笑道,“你记不住我倒也正常,那次见面没多久,我就嫁到了这里。你呢?你也是嫁到了这里吗?”
“一言难尽。”凝汐苦笑起来,“不过你我能在此相遇,实在让汐儿欢喜。‘他乡遇故知’,是四大欢喜之一,你我也算是有个照应了。”
“是啊,”如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天,姐姐我做东,请你喝酒去,我们边吃边聊!”
“这个情我是争定了,”凝汐笑道,“妹妹我是开饭馆的,怎么好让姐姐请?姐姐还是随我一起去我家店里吃吧,好歹让姐姐看看周围的陈设,提点意见什么的。”
“妹妹盛情,我就却之不恭了。”如玉笑道。
进了食客居,两人越聊越欢。如玉看了看四周,有些诧异,便忍不住开口道:“妹妹,姐姐有些好奇,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姐姐但说无妨。”
“你好歹也是王府的多罗格格,怎么会嫁给开餐馆的商人?”如玉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解释道,“我是说,我远嫁他乡,是因为我额娘那一族得罪了当今太后,哦,错了,应该是前朝太后,为了警告我舅舅,太后才将我远远打发走。你又是怎么回事?”
“姐姐直言,妹妹自然坦诚相告。”凝汐笑了笑,本以为自己就够耿直了,没想到眼前这位和自己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心里对她更是增添了一分好感,“妹妹本来是嫁到京城的,只是男子之心终究不可靠,世情薄凉,人心易变。我也不愿意委曲求全,索性和离。来到这里,为了家业,也为了自己。我实在不甘心住在娘家,让父母养一辈子。”凝汐轻描淡写地说道。
“和离?”如玉不禁苦笑起来,“妹妹运气好,有机会自己离开。而姐姐我,只能任他休弃。”
“姐姐,你也……也遇上负心郎了吗?”凝汐一惊,手中的杯子一颤,几滴酒喷了出来,落到桌面上。
“很奇怪吗,我像是夫妻和睦的样子吗?”如玉打趣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如玉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我已经被休离五年了。不瞒你说,姐姐我是开青楼的。”
凝汐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别害怕,”如玉柔声说道,“我只是那儿的老板,从不抛头露面。里面的姑娘都是自愿加入的,有些人卖艺不卖身,我也允了。”
“为什么?”凝汐收敛了笑容,定睛看着她。
“你是问我为什么选择青楼吗?”如玉问着,见凝汐点头,她便继续说道,“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男人会变心。能来青楼的男子,大都是薄情之人。我想观察他们的生活,探一探究竟。”
“是啊,我也好奇。”凝汐喃喃地说道,“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要变心,两个人长相厮守不好吗?”又抬起头问道,“那姐姐有什么发现吗?”
如玉道:“只是我的个人见解而已。所谓‘喜新厌旧’,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厌旧’,‘新’只是一种途径罢了。因为厌倦了,男人才会想方设法去寻找新的,就像我们女人的衣服,旧了的,即使没有半点损坏,也不愿意继续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