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提溜着被救男人走到走廊里,将八哥、徐银和一众争吵不休的船伙计都丢在了脑后。
徐徐的海风吹拂着被救男人的衣领,让他打了一个寒颤,海生放开手,被救男人落在地上,海生说:“徐大哥手下十多个弟兄都死在岛上,所以他不能容许这条船上有个人没有上去过那个邪门的岛子,更何况,他当真以为你是个被阉割过的太监。”被救男人好奇的问:“我敢问一下,阴阳官是什么?”
海生想了想说:“我也是听达叔他们教的,阴阳官就负责绘制海图、占卜形象,还有,记录在海上的所见所闻,呃,得是个识字的人才能干得来。”被救男人说:“原来是这样。”随后两个人走在走廊里,一路上无语。
海生忽然回头斜着眼看看他,板着脸说:“八哥讲的话,你觉得很有趣吗?”被救男人愣了一下没敢说话,海生接着往前走去,男人只好跟在后面,又来到另一侧船舱,被救男人觉得这边的环境要安静许多,就这样他们俩人走进张掌柜房间外,海生郑重其事的敲敲门,门里传来斯文的男人声音,说:“进来。”海生便打开门,示意男人进去,男人跟着走进去。
张掌柜望着男人,问海生:“他吃过饭了?”海生点点头说:“嗯,吃过了。八哥已将海船的一些事情讲给他知道。”张掌柜点点头,对被救男人说:“你住在底舱,海生,你带他到底层炮房去和王麻子住一起,在离开大江之前就不要让他到甲板上露脸了。”
“出了什么事,这么严重?”海生好奇的说,张掌柜一脸凝重的说:“官府四处捉拿从金陵宫逃出来的人,王麻子上次说认识的人那里,也不能把他放在那里,否则查过来就麻烦了。”
海生和被救男人两人都默不作声,张掌柜阴沉着脸,对这两个人说:“被燕王的手下抓住,就是个死。”张掌柜继而对被救男人说:“还好我们的船上最近缺人,你就留下先做些粗活。”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稳健、沉重的脚步声。被救男人听着这脚步声,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里想到:好大的气场!达叔从外面走进来,瞪了被救男人一眼,又看看张掌柜,张掌柜点点头,达叔说:“到了这会儿,你就不能下船了。”被救男人以为这人要保护自己,连忙拱手感谢:“实在谢谢了。”
达叔一听被救男人这般说话嘴里讥笑起来,说:“是怕你出去了乱说话。”坐在面朝张掌柜面前的凳子上,从兜里掏出一截旱烟袋,自顾自的抽了起来,半晌,冒出一句:“还是杀了干净,省事!”
海生不满的说:“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连名字都忘了的人应该不会有危险。”达叔斜着嘴说:“万一哪天他记起来怎么办?那就成威胁了。”海生笑着说:“那时候,以达叔的厉害,不会成‘问题’吧?”达叔望着海生,有话却没说出口。神秘男人看到了达叔眼中的冷酷,透过雪白般的眉毛,径直朝神秘男人射过来。张掌柜挥挥手,说:“行了,就这样吧,海生说你连名字都忘了?是真的吗?这种情况倒是少见。”
达叔继续享受着旱烟袋的烟气,完全不管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张掌柜扶了扶眼镜,观察了被救男人半晌,说:“你是宫里出来的人,姓名要文一点,马虎不得,又多遭此大祸,希望你的命运能好一点·······”说着,
张掌柜沉思良久,问被救男人说:“你觉得叫承平怎么样?”被救男人不说话,也不清楚说什么。
张掌柜说:“从今往后留在船上干活,还是要有个名字。叫承平也算保佑大家在海上能遇事承平。”被救男人思量了一会儿后点点头。海生看罢高兴的说:“太好了,没必要杀人,也不会给我们带来厄运。以后就让他到底层去,少露面,能干点粗活吗?”张掌柜笑眯眯的眼睛里尽是友善,他说:“那就这样,你们去吧!”
这时候己经叫承平的被救男人随海生离开了张掌柜的房间。
临出门,张掌柜突然意味深长的说:“叫王麻子好生照顾这人。”海生点点头。海生带着承平离开屋子,只剩下张掌柜和达叔,张掌柜充满疑虑的问:“你说,皇太孙失踪,会不会是这个人?”达叔耸耸肩膀说:“我没有见过皇帝的尊容,如果这个宫里出来的家伙,要是没有失去记忆,我们倒是能询问一下,可现在看,只怕还不行。”
张掌柜又说:“达叔,你看这个时候我们会碰上海盗吗?海上的行家”
一般来说“海上的行家”是指两类人,一是海盗,另一个就是海匪。海匪一般都会在船只停靠海岛搁浅时劫财,不停船是不太可能碰上的:海盗在商家海船航行时便会毫无先兆的发动直接攻击,这才是张掌柜最怕的。
达叔又抽起了旱烟,停了一会儿,达叔说:“不太可能,三贵和老烟头这两天都没出海的信儿,这次我们去东海找尸毒岛应该不会碰上。”
提到尸毒岛,张掌柜扶了扶眼镜,可是这次他却盯着达叔的眼睛,不急不慢的说:“达叔,咱们可说好了,虽说咱和船上的伙计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可上船却没有多久时间,这船上还是您老人家多拿主意。不过,若是到了那地方会威胁弟兄们的命儿,那咱们可说好了,该逃命时,一定要逃命。”
达叔笑着说:“关我什么事儿?你带着人逃命吧,叫你上船来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嘛!”张掌柜原本红润的脸上一时间变成了青色的,他一拍桌子大喊:“你别太瞧不起人!”达叔将旱烟在桌腿边上弹了弹,弹落了许多烟灰,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临走,他说了一句:“上岛时你带那些船工伙计,把那个落水的人,就是你们叫承平的人交给我。”张掌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达叔已经走到门边,张掌柜才反应过来,迟疑着说:“什么?承平?”
阴暗的天气在作祟,大片大片的雾气笼罩住了永胜号,永胜号的桅杆上被包上了红布,这样有助于远处的船只能够第一时间发现海船。张掌柜正拿着算盘站在桅杆旁边,达叔走过来对他说:“去山东的船只都已经离队了,永胜号要自己去尸毒岛了。”
张掌柜点点头,说:“这些都是詹二爷的计划。”接着,张掌柜对远处喊了一嗓子:“海生,你去底舱把承平叫上甲板来。”说着,远处传来从空中落地撞击木板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海生和承平走到张掌柜站着的地方。
张掌柜充满忧虑的扫了承平一眼,对达叔说:“我想你不会想弄死他吧?”达叔邪恶的笑笑,对承平说:“听着,这条船上只有你没被那岛上的东西吓过,我想八哥那个乌鸦嘴已经给你说过了,这条船上大部分船伙计都死了,所以他们都怕了,去不成。”
承平说:“我也会怕。”达叔贴近承平煞白的脸,承平看到了达叔脸上的粗糙皱纹,达叔说:“让你去就去,不要多话。”达叔扭头对张掌柜说:“放心吧,他命大,死不了。”
张掌柜对海生和承平挥挥手承平急忙点头,独自走回底舱,往回走的路上,他听到海生反对这样的安排,他听到海生据理力争,说达叔肯定会为不让承平走漏消息而痛下杀手的。
这话让承平非常奇怪,目前来看海船上有什么秘密不让泄露呢?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呢?好像所有人都神秘兮兮。而对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承平,甚至对马上就到来的大冒险就没有一点反应。
通往底舱的路非常安静,甚至很幽深,冰凉的冷风穿过承平双手手指,承平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候,一块腐朽的木板从头顶上落了下来,正好砸在承平的身前,承平连忙后退,吓得他慌慌张张的四下里瞅着。
底舱里是间仓库,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厚厚的麻布包裹住,只在两根横贯的龙骨中间有一间被茅草堆起来的小“窝”,窝里摆着两张床,王麻子正躺在一张床上享受着一棵苹果,见承平进来,急忙说:“就这一张空床了,张掌柜刚才叫你做什么?”承平摇摇头说:“不知道,让我和达叔独自上海岛。”
王麻子笑着说:“那你可要当心了,不过,他应该不会要你的命。”听王麻子把话说的这么轻松,承平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心里还是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继而,承平不解的说:“王大哥,你也算是这船上的老人了,怎么要住在这底舱?”王麻子笑着说:“这底舱里只有我们,图个清静。”承平点点头。王麻子坐起身,打开一个木箱拿出几张泛黄的图纸,他对承平说:“这条永胜号上有六条横木,每一根都有差不多50年的树龄……”
承平眨眨眼睛对王麻子说:“您在尸毒岛上都看见什么了?为什么他们会说的那么离奇。”王麻子原本以为王麻子会对这艘海船感兴趣,却没想到承平对自己的事感兴趣,反而躺在茅草堆上,意味深长的说:“那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