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不起毛思华,我骗了他,我曾经答应过他,不把那段视频给任何人看,可我食言了。
吃完早饭后,我拨通了郭二的电话,我对他说,我需要马上见到他,我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他看,经他特许,我才得以重返银象总部,我去了他的办公室,他就在里头等我。
我拿出手机,把昨晚毛思华供述的视频放给他看,期间他一句话也没说,我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抖动,这表明他在偷偷地咬牙,视频很快放完,我俩相对沉默良久。
“你还真有能耐!”过了半天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对此我只回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对我很赞赏,我问他该如何处置这个叛徒,他想了想,拿起电话,通知人事部门,让毛思华走人。
“这就完了?”我对他的行为很不解,觉得这也太便宜这小子了。
“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他拍拍我的肩膀,“我们是企业,不是检察院,我也不想事情闹大,你还嫌最近事儿少吗?”
我觉得叛徒不止他一个,要是没人授意,他也不敢这么做,当然,我是有所暗指的,郭二爷心里也清楚,可他就是不点明。
“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凡事没有确凿把握,就不要跳出来,否则对你自己很不利,毛思华证据确凿,因为你把他彻底搞崩溃了,他走人理所当然,至于其他,先不要想了,你为银象立了大功,我还有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他语重心长教导我说。
我不知道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从他把我招进来,一直到现在,我始终觉得自己处于打酱油状态,快一个月了,正经事一件没干过,倒是各种歪门邪道的事情干了不少,所以我也在怀疑,他招我进入银象的动机是什么?
他告诉我,他准备升我做药品研发部门的副经理,地位仅次于吴风,日后要和他一起共事。
我一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您没搞错吧?还让我呆在药品研发部?您知道我是干嘛的吗?我觉得他这么做完全是乱点鸳鸯谱,我自认是计算机怪咖,对药物一无所知,按照上学时的行话,这叫专业不对口,但郭二爷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我在药品部门干的还挺好的。
“实不相瞒,”我说,“我没脸回去,我在那边已经被吴大经理给开除了,而且是因为作风问题被开除的,你现在让我回去,我该怎么面对他?”
郭二爷的办公室里放着一套很精致的茶具,我一直管它叫做“杯具”,他喜欢喝茶,办公室里总是茗香扑鼻,茶壶里的水总是滚烫的,他拿出一个小茶盅,给我倒了一杯,我看到淡绿色的茶水上面升腾起迷蒙的白雾,他端起茶碗品了一口,示意我也尝尝。
实话说我对喝茶毫无兴趣,对喝茶过程的繁琐更是不以为然,但对他的邀请,却之不恭,只能端起茶盅,装模作样尝了一口,茶水进到嘴里,苦得我直皱眉,这么难喝的东西,他竟然觉得是无上妙品!
“好喝吗?”他笑眯眯看着我。
我使劲摇着脑袋,表示这么高雅的东西我欣赏不了,还是白开水比较合口味。
郭二爷对我说,这就是咱俩看问题的差别,同样的东西,我只看到了它的苦涩,但如果我耐心一点,让味道在嘴里慢慢扩散的话,就能尝出不一样的味道,品茶之所以吸引人,就在于它的口味是随着时间变化的,同一种茶叶,放置的时间不同,喝起来味道也有区别,就算是同一批茶叶泡出的水,不同的阶段,口感也不一样,哪怕是同样一碗茶水,让它在嘴里停留的时间不同,舌尖尝到的味道还是不一样,你明白了吗?
我就是再傻,也能听出他这话里有别的意思,他这是在提点我,于是我点点头,表示我都懂。
“别说我忽悠你,再尝尝,然后再下结论。”此时的他,慈祥万分,端着茶杯乐呵呵的,好像年画里的老寿星,我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个慈眉善目的半大老头,几分钟前态度冷峻地刚把手下工作多年的老员工给开掉了。
我将信将疑,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这回没再急着下咽,而是让茶水停留在口腔里,味道慢慢扩散,开始的确很苦,但维持时间不长,苦味很快散去,剩下的是一丝淡淡的回甘,若有若无,在两者构成的底味衬托下,茶叶独有的香气被激发出来,我觉得香气在体内散开,进入五脏六腑,带着一丝滚烫,让我睁眼看到大千世界,似乎都带着缕缕香气。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他笑道。
他放下茶杯:你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走的,我不关心,那是你个人问题,吴风在这件事上做得对,你犯了错,就该走,没什么可说的,至于作风问题,那是你的私事,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他还说吴风是个好员工,认真,细心负责任,我叹了口气,不知道他所说的吴风跟我所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既然老爷子都发话了,我回去就是了,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不会做药。
郭二爷哈哈大笑:听说你在部门里还做过药理学仿真,也干得挺不赖,有这回事吗?
我站在窗前,外面阴雨蒙蒙,郭二爷的办公室临街,我看到马路上有个黑色人影,抱着一个纸箱子站在冬雨中瑟瑟发抖,那就是毛思华,药理学仿真也是他安排我做的,本来一想到这些事以及后事,我就有种想抽他的冲动,但看他可怜兮兮站在雨中的样子,所有的恨意烟消云散,我甚至觉得自己这么做挺不地道的,他也是拖家带口的人,就这么丢了饭碗,他该如何生活?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相互对立斗争的两个人,最后只能剩下一个,在此我也只能祝他好运。
不知什么时候,郭二爷也来到我身边,和我并肩站在窗前,他也看到了路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但他显然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他搭着我的肩膀把我带到办公桌前。
“最重要的事,只能交给最合适的人,交到其他任何人手里,只会把事情搞砸,在我看来,他不合适,你合适!”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就纳闷了,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儿,非得交给我来做,既然这么看重我,干嘛不早点说?非要让我浪费一个月的青春年华不可?郭二这个人,真是不可捉摸。
事情到了这份上,郭二爷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的,他确实有想法,他的想法让我震惊。
一直以来,他都想研制出一种新药,姑且称之为智能药物,这种药看起来和寻常药品没什么两样,但是它的分子结构是可以控制的,也就是说,如果通过针剂注射到身体里,药物分子扩散开来,然后和体内的各种物质结合,这些药物分子在身体里可以自行组装,变成微小的机器,这些分子机器随着血液流动,能监测身体各种机能状况,当人身体出现状况的时候,在第一时间就能检查出来,然后通过内置的无线天线发送到银象的后台服务器上,服务器接到报警后,马上对症状进行分析,制定出解决方案,如果病症轻微,则会把注意事项和需要吃的药发送到患者的手机和电脑上,如果病症很严重,就会电话通知其来医院正式诊断,只要是注射过该智能药物的人,此后他的健康状况就一直在银象的监控之下,他还为此提出一个口号,叫“得病前就把你治好!”听上去挺牛逼的,这让我想起了协和飞机当时那句“出发前就到达”一样,因为银象的客户非富即贵,他们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极为看重,毕竟钱多了,就得有个好身体来享受,所以郭二爷这种想法,的确能让医疗服务产生质的飞跃,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其他医院有能力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