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绝黑白分明的双眸只淡淡扫了一眼楚晗,楚晗立即收回打量慕心雅的惊讶的目光,上前跟在他的身后去了内殿。
独孤绝轻轻地将慕心雅放在床榻上躺好,看见慕心雅紫色的衣裙早已血迹斑斑,尤其是腹部那里血迹最多,眉头紧锁。“楚晗,现在给她处理伤口,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给我治好。”
楚晗原本正私下打探着慕心雅的气息,在听见独孤绝冷冽命令的语气后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可是,她受的伤好像很重,除了外伤,还有极重的内伤。”
他一眼就看出她体内经脉混乱不堪,保命可以,但他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完完全全地治好她。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子分明就是他今个正午时候在巷子里见到的那个紫衣女子!这让楚晗顿觉头大。
当时茯苓求他,他嫌麻烦就见死不救了,如果这女子是因此丧命被独孤王知道了的话,依着王上对这女子的重视程度,王上非得要了他的小命不可啊!
“若是治不好她,你这天下第一神医也无颜再活在这世上。”
“……”
在楚晗闭着眼背着身指挥玉茯苓为慕心雅包扎腹部的伤口时,坐在榻边的独孤绝忽然咳嗽了几声,他深深看了眼床榻上依旧双眸紧闭的慕心雅,随后对楚晗丢下一句“你继续”后,就起身推门出了去。
独孤绝刚走出几步远,胸口蓦地涌起一股淤血,他抬手掩住口,身体左右晃了几下,让他不得不伸手扶住柱子,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捂在口上的手徐徐垂下,手心里染上的鲜血显得分外妖娆。
与此同时厢房内楚晗闭着的眼几乎在同一时刻睁开,熟悉的血的气味传入他的鼻中,让他心里一沉。
王上……
…………………………
翌日熹微,彻夜墨染的天空逐渐破晓,薄薄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大地上万物初醒。
厢房里玉茯苓正歪躺在昏睡着的慕心雅身边浅睡,楚晗背身立在门口,大红色的华袍在熠熠晨光里显得格外妖冶艳丽。
消失一夜的独孤绝出现在长廊尽头,他白皙的肌肤还是如往日一般苍白,只是多了几分疲态,迈开步子缓缓朝楚晗走去。
“咳咳咳……”
楚晗见着来人迎上前去,眉目间隐含担忧,“王上,你的身体-----”王上的气息很……虚弱。
“我很好。”独孤绝徐徐吐出这句话,停在了门口,清冷的目光转到大门紧闭的厢房。
“她怎么样了?”
“她?”楚晗先愣了愣,但随即明了王上所指是何人,沉吟道:“那位姑娘正熟睡着,身上外伤已无大碍,只是她先前中了巫蛊之术,被人控制了心智,加之失血过多。具体会如何,还得视她醒来后的状况来定。”
闻言,独孤绝似是长长吸了一口气,闭上寒星般的眼眸,沉默半晌。楚晗偷偷用余光打量他,那弧线完美的侧脸,此刻竟显露着几分落寞。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他依旧闭着眼睛,语气平淡如初。
楚晗迟疑一瞬,“最坏失去心智,变得疯傻癫狂,也极有可能心智尚存,但记忆全失。”一切,都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
血,好多的血……狰狞丑陋的黑痣……还有奸笑……
可怕的情景铺天盖地般涌进慕心雅的脑海,她拼命地挣扎想醒过来,却像是被人束缚了手脚完全动弹不得。她想看清眼前,却只瞧见大片大片的猩红。
她这是,在哪里?好可怕……
原本睡在一侧的玉茯苓被慕心雅无意识的肢体动作惊醒,赶忙慌里慌张地从床上跳下来。糟了糟了,她什么时候跑到床上去还睡着了?!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低头发现慕心雅的异常,玉茯苓急急唤着她想叫醒她。
清晰地听见玉茯苓急切的叫喊声,门外两人当即推门进来。独孤绝快步来到慕心雅床前,俯下身子,只见慕心雅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蹙,额上甚至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
是做噩梦了吗?
他轻轻为慕心雅擦去额头上的汗,随即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要怕,心雅,有我在你身边”,他凝视着她的脸柔声安抚着她。
有人,在喊她吗?慕心雅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手里,那个人,像是想要给她力量。
这种冰凉的感觉,是谁?
慕心雅嘤咛一声,努力想要睁开眼来,但恍惚中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在她脑海里响起。“铃--铃--铃--铃”,清脆的声音恍若就在耳边,犹似梦魇般萦绕在她心头,不断地试图要攻占她的心神。
“嗯--”她痛苦地拧着眉,口中开始断断续续地哀吟,额上的冷汗流得更急,被独孤绝握着手的也不安分地乱动起来。
独孤绝冷冷睨了眼楚晗,“这是怎么回事?”
楚晗被他这暗含杀气的一眼惊得脸上肌肉突地一跳,要知道从前的王上,举止言吐可是淡然优雅得很,唉,想不到如今竟为一个小姑娘性情大变。当然这些他只敢姑且在心里想想。
见独孤绝在等着答案,楚晗旋即语气凝重地道:“她此刻应是在为夺回她的心智挣扎。”想了想又加了句“此刻是最紧要的关头,成败在此一举。”
“楚大哥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帮帮心雅姑娘吗?”玉茯苓颇是不满地问向楚晗。看心雅姑娘好像很难受很痛苦的样子啊,好可怜。可她就只能在一边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
“是……我无能”,楚晗惭愧地叹了口气垂下头,但在低头的一瞬间媚眼狠狠瞪了下玉茯苓。
小茯苓啊小茯苓,你这么说万一王上都怪罪到他头上了怎么办?你是想害死你的楚大哥吗?他是神医不错,但对巫蛊之术并不熟悉啊。
“可是……”玉茯苓张嘴又想说些什么,却被独孤绝打断------“你们先出去。”
玉茯苓甚是惊讶地道:“王上,心雅姑娘需要人照顾啊。”
“我会照顾。”
“哦”,玉茯苓怔怔地点头,而下一刻她就被楚晗连拖带拽带到门外。
“楚大哥,你说心雅姑娘是王上的心上人吗?”看着被楚晗特意关上的房门,玉茯苓边走边迟疑问道。她跟随在王上身边也有五年了,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过。
“咦,你连这都看出来了?看来进步不小嘛”,楚晗意味不明地瞅了瞅她。看来照这样发展下去,茯苓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
“啊?那冷姐姐该怎么办啊?”王上有了心雅姑娘,会不会就抛弃冷姐姐了?那冷姐姐也好可怜!
楚晗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俊脸一黑,“你别说得就跟王上始乱终弃似的行不行?”
“哼,难道不是吗?”
“冷凝霜和王上又没成亲,她还什么都不是。”
“但已有婚约了呀。”
“一纸婚约管个什么用,况且又不是王上自己乐意的。”
“你你你!楚大哥-----”
“闭嘴!小茯苓!”
珊瑚长窗侧的青铜香炉里,燃着的佛手柑烟气氤氲,珍珠幕帘泛着圆润的光茫。落地屏风上绣有一幅听雨梧桐,偶有微风吹进长窗。
“心雅,若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就一起回大漠好不好?”
“咳咳咳……心雅,我再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忘了那个人好吗……”
低声的呢喃私语,犹如梦呓一般,断断续续地传入慕心雅的脑海。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躺在床榻的紫裙女子缓缓睁开双眸。突然的光让她的眼睛有一瞬间无法适应,只能半眯起眼睛。
床侧的碧衣女子见状激动地叫出声,“啊!你醒啦!”随即笑吟吟地看着慕心雅。
王上陪在慕心雅身边整整一个上午,随后命她前来守着,自己就又走了。不过,看王上走的时候脸色似乎不太好,也不知是不是她眼花看错了。现在心雅姑娘醒过来了,王上定能安心了。
慕心雅勉强抬起眼,对着面前一脸雀跃的碧衣女子虚弱地问出声,声音浮如游丝,“你是谁?”
“我叫玉茯苓!对了!”玉茯苓脆生生地答道,忽然正了脸色,紧张兮兮地凑到慕心雅跟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慕心雅。”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玉茯苓笑眯眯地点点头,“太好了,你恢复的很好,没有失忆!”
“失忆?”慕心雅迷惑地皱皱眉,躺在床上有些不舒服让她想直起身子,却不小心扯动腹部和肩膀的伤口,让她痛得倒抽一口气。
“慕姑娘你没事吧?”玉茯苓见状赶忙轻柔地扶起她的胳膊,帮她靠在床栏上,“慕姑娘,你身上还有很严重的外伤,要小心点。”
外伤?失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慕心雅低头开始努力地搜索先前的回忆,腹部传来噬骨的疼痛,她颤抖着伸出手捂住那处伤口。
她想起来了,那日她从“锦和绣坊”回来,然后在街上被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撞了一下,然后她就看见好多的血,还有匕首。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她记不起来了,头好痛……
玉茯苓细心地替她掖好被子,“心雅姑娘,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只需静养把身子养好。”
“不用那么客气,直接叫我心雅就好。”对于玉茯苓的关心,慕心雅回以略显无力的一笑。的确,她现在的身子真的是前所未有的虚弱。
“那茯苓就叫你心雅姐姐好了!”玉茯苓想了想甜笑道。她唤冷凝霜冷姐姐,那唤慕心雅也应为心雅姐姐。
反正,这二位都是王上的人嘛。
“茯苓,这里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吗?”慕心雅粗粗环视一圈四周。好华丽的闺房,这里,竟给她好生熟悉的感觉。
“才不是我救的呢!”玉茯苓听言咯咯一笑,“是王上英雄救美,救了心雅姐姐。”
“王上?哪个王上?”慕心雅皱皱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划过心里。
“就是独孤王啊。”
独孤王…
独孤王,就是,独孤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