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萦绕,熏炉里沉香的味道沁人心脾,袅袅香烟从镂口里冒出,盘绕着又散了开去,衬得房间迷离飘渺。
难耐瞌睡,夭夭打了个哈欠,自她进这个房间,黎曜已经看了一个时辰的公文,她也端摩了一个时辰的黎曜圣君。
“这些公文有趣么?”
单手撑着下巴,夭夭忽然出声道,竟然现了身形。
握笔的右手一抖,黎曜猛地抬起头来,脖颈显得有些僵硬,错愕地看着夭夭就那么慵懒地蜷坐在不远处的椅子里,没什么正形。
“你是谁?”
第三次了,他这么问自己。
唉,怎么会看上个这么没有创新精神的死脑筋,夭夭撇了撇嘴。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忽然就想起了凡间的这句歌词,夭夭脱口而出。
“我没问你从哪来,我问你是谁。”蹙了蹙眉,黎曜显然对夭夭的回答不甚满意。
“你这人,哪能一上来就问别人是谁。我倒还没问你是谁呢。”
“我是黎曜。”
“我知道。”
对话简短而又诡异,紧接着便是沉默。
两人静静对视好一会儿,夭夭正欲说话,谁想黎曜竟自顾自地又低头看起了面前的公文,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眼前也并没有出现什么陌生人…
嗯,无视?微微有些受伤,夭夭竟然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开始了满口的胡言乱语…
“我叫桃夭夭,是月老藏在下界的私生女。”
下界既是悬圃。
“我偷跑上来寻父,哪想月老却不肯认我,反把我撵了出来,我四处晃荡着就到了你这处来了。”撑着下巴,夭夭愈加离谱起来,“你信么?”
“不信。”专心批示着公文,黎曜头也没抬。
“不管你信与不信,本姑娘算是给你个解释了。”夭夭两手一摊,极为无赖。
黎曜无语,不言。
“那我从此留在你这里可好?”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夭夭又问他。
有些紧张,夭夭是这么打算的,倘若他干脆地留下了自己,那她以后便正大光明跟着他。倘若他撵了自己走,那么自己也会隐了身,偷偷摸摸跟着他。
反正,她桃夭夭是不走了。
闻言,黎曜眼底恍了恍,沉默了许久,竟然低头道:“好。”
好?如此干脆?
心情募地大好,笑意盈满眼眶,夭夭对这个答案甚为满意欢喜到难以置信。
“你真是个怪人。”
望着黎曜,夭夭忽然变成了个小话唠,“竟这么干脆便收留个陌生人,帝都都是你这么随便的人么?”
放下笔,黎曜终于抬起头来,“我若是说不好,你会走么?”
“不会。”夭夭回得干脆,“但你为何不把我撵出去呢?又或是把我交到神霄宫去,听闻天元圣君这段时日正严抓私闯帝都之人呢。”
“你想我这么做?”淡淡一笑,黎曜反问。
“那自然是不想的。”摆了摆手,夭夭干笑两声,“招呼算是打过了。嗯,你继续忙,不用理会我。”
叹了口气,黎曜又埋头于公文。只是这会儿看来,却再不如先前那样心无旁骛了,只见他握着笔的手迟钝了不少,批阅的速度也是降下了些许。
也难怪,谁让房间进来了一只不安分的小老鼠…
东摸摸西弄弄,一会儿掀掀香炉盖,一会儿弹弹冷玉瓶,一会儿拨弄拨弄绿吟琴,一会儿又去照照如意镜…夭夭一刻不得安闲。
依旧垂头看着公文,难以忽视这些动静,黎曜额角的青筋却时隐时现,看得出压抑。
兴许是怕扰着他,夭夭才轻手轻脚的,但那动响却十足地像是蚊蝇般,哼哼唧唧撩拨的旁人心里瘙痒难耐…真当是不如那噼里啪啦地大响一通来得爽快。
单是一个书房,便比夭夭的卧室还要大,啧啧,真是比她在桃林里的生活标准高多了,夭夭心里有些不平衡。
同样身为圣君,怎的灼华就寒碜了这么多。
撅着小嘴,夭夭在心头里盘算,却就没想着桃林里千年的蟠桃被自己当成了解渴的水果吃,只单是这一点,就连眼前的黎曜圣君也是没有的待遇。
且要是被灼华知道了夭夭的这番心思,怕是又得洒泪,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闲散地实在有些无聊了,夭夭回头望了眼黎曜,却见人家如同老僧入定般,专心处理公务。
无趣地耸了下肩,夭夭也不打声招呼,忽然就捏了个隐身咒,穿墙而去。
霎时间,书房静谧了下来。
黎曜放下笔,舒了口气,紧绷的身子募地轻松了下来。
回想刚才的场景,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黎曜忽然觉得自己好不荒唐,只是一见着那双眸子,平日引为傲的定力也就都瞬时化成了灰。
嘴角勾起一丝笑,黎曜想起平日里即使是五六个仙婢同时进来清扫也弄不出她这般动静,便觉得极为有趣。
月老的私生女?
竟能想出这么个捉狭的理由,也不知月老是怎么得罪了她,才引得背起这黑锅,黎曜哑然失笑,对她的信口胡诌很是无语。
“桃夭夭…”
原来你叫这个名字么?
轻声呢喃,黎曜还记得这双眸子,记得这副嗓音,也还记得这汪桃花潭水。
回想着那日情形,黎曜一时恍惚了精神…原来她是这个模样的,倒没虚衬了那双灵动的眼睛。
再一晃神,黎曜有些惊讶书房竟空旷的让人感觉有些不安孤寂…
然也就是两柱香左右的功夫,夭夭就不孚他所望地又回了书房来,身形依旧洋洋洒洒没个正行,手里还多了样东西。
嘴角抽了抽,黎曜不知道怎么消化眼前的场景,只见她右手提了只火鸢,而那架势,却随意的像是提了只老母鸡。
而见到黎曜愕然地看向自己,夭夭灿烂一笑,“这帝都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竟是找些炭火都这么艰难。碰巧见着这鸟在吐火玩,就逮来了。”
黎曜认得夭夭口中的那鸟,是药仙君的坐骑新下的崽。
火鸢极为暴躁,这个祸害精将它捉来做什么?心里叹了一息,黎曜干脆低下头,眼不见为净。
却不想夭夭随后便粗鲁地将火鸢扔在了地上,从袖兜里拿出百纳袋,在火鸢扑棱时,掏出一件件稀罕玩意儿。
烤火炉,新鲜果蔬,还有瓶瓶罐罐的,像是调味的东西?
“你是想把它烤了吃?”
抬起头,黎曜终于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可以?”夭夭反问。
闻言嘴角咧了咧,黎曜低头看了眼地下的火鸢,倒没听说这东西不能吃,只是从未有人想着去吃…沉思了一下,黎曜随即不语。
而那火鸢虽小,却极有灵性,听得懂人言,当即便是惊得眼眶欲裂,挺着细长的鸟脖,绝望间,摇摇欲坠。
“你听得懂我说话呀?那我就不吃你了…”不舍得再捉弄,夭夭蹲下身子,笑嘻嘻道。
一句话说完,小火鸢这才慢慢回了魂。
解开了绑在火鸢喙上的绳子,夭夭随手从身边拿了根小青菜在它面前晃了几圈,“想吃吗?”
小青菜是苍伯种的,吸了仙灵气儿,灌了仙泉,青翠欲滴,火鸢忍不住啄了一口,那清爽甘甜味道,瞬间便让其眼珠子大亮,飞快地啄了几下后,一颗小青菜便下了它的肚。
“嘿,还真吃…好吃么?”
老实地点了点头,火鸢一脸的谗相,极为可爱,终归不过是个小雏鸟,极好哄骗,一棵青菜的魅力便使得火鸢老实了许多,没了起初的暴躁和叛逆。
“这个熟了更好吃,想吃么?”夭夭继续哄。
见小火鸢点头,夭夭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容满面,“想吃也可以,不过你娘亲可曾教过你,这世间没有白吃的晚餐么?”
火鸢摇了摇头,晚餐?那是什么东西?
在小火鸢的晕头转向下,夭夭絮叨着,“既然你娘亲没教过你,那我来教你便是。内什么,一分耕耘才有一份收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是天王老子才能享的福气。你只是一只小小鸟,我不吃你就算是你的造化了,倘若你什么力都不出的话,我又凭什么给你吃呢?”
“嗯,我是看你天资聪慧,骨骼惊奇才将你带来的…若是旁人我还不惜的费这个精神!”
“相信我,不会亏待你的,来,先给你杯酒吃吃,吃好了好干活。”说着从袋里掏出酒来,夭夭满满倒了一杯。
闻着桃花清香,火鸢欢快叫了两声,以为也是那小青菜一样的好吃,一张尖喙不加犹豫地伸入了杯中。
吸溜一下,清冽芬芳的酒水入了喉,带着些许辣味,爽得小火鸢一个激灵,可与此同时,酒的后劲就上了头,只见它晕晕乎乎地打了个酒嗝,对着夭夭的面喷了朵焰花。
“酒量竟这样浅?”
淡定地躲了开去,火焰堪堪向着夭夭身后的黎曜袭去。
袖袍轻挥,火团凭空散去,黎曜哭笑不得,这火鸢灵性再大,终究是个不过十岁左右的雏鸟,怕是刚学会吐火便被夭夭逮了过来,又哪来的酒量可说?
“来来来,要对着这里吐火才行。哎,对,吐吧…”
赶紧擒着火鸢的头对向火炉,夭夭乐呵呵笑道,本想着从药仙君那儿偷些火炭,但他炼药的火都是三昧真火,炼药极佳,拿来烤蔬果的话,就有些过了。
这只小火鸢吐出的火倒是极好的,火焰纯粹,炙而不烈,拷出来的蔬果想必也会是口味极佳。
而小火鸢一杯酒灌下,早就迷幻了精神,只晓得身边有个人吩咐自己,便就乖乖跟着做了。
少时,只见房间里菜香扑鼻,引得人垂涎。
纵是黎曜,嗅着这味道,也不禁挑了挑眉。
一眼瞥到了黎曜细微的表情,夭夭心里不免有些自得,凡间有些话说的真当是不错的,譬如说,要想捉住一个男人的心,必要先抓住他的胃才行。
嗯,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