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界,仙女成亲并不要求盖上盖头,除非本人愿意。以慕星张扬的性格,再加上守辙算是入赘,她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彰显自己的地位。果不其然,她发髻高挽,将一张泛着红光的俏脸完全露了出来,身上一袭精致华美的喜服,衬得她艳光四射、独一无二。
以前我不太待见她,但今日见她自信的样子,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欣赏。我甚至想着等我大婚的时候,也一定不像庸俗之辈一样盖着头。
他们先拜了天帝,因守辙已没有双亲,于是只拜了慕星的父母。待得夫妻对拜时。我看见守辙眼里洋溢的暖意。此时,一切虚无变成现实,我暗暗想着,之前的胡乱猜测真是可笑,他表现出来的对慕星的喜爱已说明一切。
一直紧绷的神经就这样不知不觉松了下来。是啊。一切安好,本该如此。就像父王所说的,守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喜可贺。
礼成之后,天帝伯伯笑着要新人敬酒。慕星风光无限,骄傲的先斟了一杯敬上。席间有些达官贵人暗暗偷笑,说什么以后阴盛阳衰,怕守辙是抬不起头来了。
守辙似是没听到,风度翩翩的跟在妻子后面向天帝敬了一杯酒。
天帝之下便是我父王。原本父王本没有要酒喝的意思,慕星一阵风似得主动飘到父王面前。今天是她的正日子,父亲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主动道:“哎,老夫何德何能得北二公主亲自斟酒,真是沾了天帝的光了。来来,让叔叔尝尝你家的好酒。”
慕星今天的妆容精致魅惑,举手投足娇贵无比。她抿着殷红的小嘴,一双凤目眯成月牙,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多谢叔叔赏光。您且满饮此杯,待会我还要向您讨份大礼呢。”
我们送的结婚贺礼自然称得大礼,不过早早交给了北王府的管家,她还要什么?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偷瞧父王,却见他像没事人似的将杯中佳酿一饮到底。慕星等父王喝完,斜眼瞥着我说:“早闻三妹妹舞艺惊人,不知今天能不能露一手,为我这婚宴增光呢?”
舞艺惊人?是武艺惊人吧……
我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能傻傻看着她眼底渗出的寒意慢慢扩撒。
我爹大笑两声,“欸,小爱哪像你这样多才多艺,她那点本事还不够丢人的。别再扫了大家的兴致。哈哈,算了,算了吧!”
“天王,您太谦虚了。”慕星仍旧笑着,还伸手拉过守辙,“我常听相公夸起妹妹,怎会有错?”新郎官被随便拉了过来,他的脸一下子红的很难看。
父王还没想出回答,宴席之间已经叫好声一片。从刚才弥漫的流言推断,慕星端出一副正室夫人的范儿,明摆着就是要狠狠给我难堪。这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满堂的人,除我爹以外竟然连个帮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根本不会跳舞。守辙知道,慕辰知道,慕星肯定也知道。
可以想象,只要我低头承认不会,她便会立刻摆出副“遗憾极了”的表情,离我远去。给在场众人留下一个“南三公主毫无长处,难怪嫁不出去”的结论。不过这事也就这么结了,大不了我跟爹在众人讥笑声中熬过半日,便能打道回府。
没什么不能忍的。看,守辙眉头皱着,不是也忍了。看,父王胡子在微颤,不是也忍了。
忍……
可是……
那就不是我了。
我猛抬起眼睛,用最和善的表情面对慕星,“姐姐喜事,小妹怎有不听命的道理?”慕星没想到我会答应,嘴角抽搐着回了个笑脸。
父亲还没来得及阻拦,我便笑着抽出他的佩剑——长天。青色剑锋指向慕星,吓得她倒退两步。
北天王紧张的站起来,喝道:“玉爱,你,你要作甚?”
天帝伯伯也跟着紧张起来,眯着眼盯着我,似乎在等我给大家一个解释。
我当然不会傻到在漫天神仙齐聚的宴会上杀了慕星,但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我也不能像个缩头乌龟!
全场一阵寂静,甚至连不绝于耳的喜庆音乐都停了下来。全场的人都盯着我和我手中的宝剑。若我不是南天王家三公主,恐怕此刻早有千百样神兵法器招呼到我身上来。
我垂下眼睛,右手横握手中宝剑,左手指尖沿剑身轻轻滑过。待手指走到剑尖,脸上已浮现甜美微笑。
我单膝跪地,将宝剑举过头顶,朗声说:“既然姐姐非要我为喜宴助兴,我必不能以普通的玩意敷衍。所以,玉爱借父王‘长天’之名,舞剑一曲。祝两位新人……”说着,我站起身来,面朝守辙,微微扬起下巴,“天长,地久!”
我爹先是反应过来,但碍于天帝面子,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看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小兔崽子你快把你老子吓死了,不过还算不给老子丢人。好好表现,否则看老子回家怎么收拾你……”
天帝伯伯见我解释得体,便鼓掌叫好起来,“天长,地久!好,好个天长地久。玉爱,寡人也开始期待了。”龙颜大悦,底下的达官显贵就不在话下了。各种毫无意义的摇头晃脑和废话不绝于耳。
我摒除杂念,摆出起手式,对乐师说,“劳烦各位随便配一首曲子,符合喜宴气氛即可。”
我已经豁出去无论配什么音乐,都将爹教我的健身剑法演练一遍。全套并没什么高难度动作,若被这般仙人们知道哪个动作是抻胳膊、扩胸一定要笑掉大牙。只盼以我的身段跟风姿,能分散他们对招式的吹毛求疵。
这班乐师果然将音乐吹得欢脱无比,好在本大仙身子骨灵活,每个招式缩短半拍,勉强能对上鼓点。但耍了两趟以后明显感觉有些气短,怕是要露怯了!
正这会儿,一团红色的影子跳到我身边,同时,一根棕色的笛子轻轻压在剑刃上。我喘着粗气抬起眼,看见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的守辙。
当然,是守辙。
我们从小一起玩,一起练武。这套健身剑法他已经看了千万遍。我不解他这新郎官下到场子里跟我对练是何用意,但也幸亏如此,我才能在他笛子的引导下,慢慢的跟他对招拆招,调整呼吸。
全场仙人都抻着脖子看我们配合无间的慢动作。我看着守辙,他的眼里充满复杂的意味,不是喜悦,不是难过,更多的,像是不舍……
我隐约感觉这样下去很是不妙,便向后一个空翻,离他远远的。他又垂下帘子一般的睫毛,遮住所有感情,将笛子横在嘴边,吹了一曲荡气回肠的“长相思”。
“一重天,两重天,飞霞流云剑影寒,舞步写离篇;
思绵绵,恨绵绵,一曲相思诉不尽,孤情寄天边。”
这是首仙界流传很广的曲子,描写了一段相爱无果的恋情。我不知道守辙为何会吹这曲子,但我在舞剑,他在吹笛。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哼,怕是跳进尽海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