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并没有用早膳,而是直接来到了书房,在门前站定,抬手轻轻叩门三下,“进来。”直到传来应允的声音,子卿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至房中,便有一股细细的香味传来,这是娘亲最爱的香味,因此在爹爹出现的地方,她都点着这样的熏香,在这样的朝代,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而她爹爹倒是始终如一的对待娘亲。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深情,她才会有所愧疚,得知自己爹爹一直想有个儿子,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她女扮男装生活下来,至于之前为何子卿会那么沉默少言,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关系。
尽管家人都将她视作宝贝,但是从没有意识开始,她就必须要摒弃自己的女子身份,没有人问过她愿意与否,偏偏娘亲那么苦苦哀求,她又怎么能不答应呢。
而今既然自己已经作为子卿存在,那么她的一切也都要自己接手了,收起自己的心思,抬眸朝着爹爹看去,他虽是当朝猛将,但平日里在家中却是一派文雅的打扮,丝毫没有半点战场上的英勇之气。
放在现代来说,那也是文艺老青年一枚,现在爹爹正俯首案几之上,手中之笔犹如上的战场的铁马银枪,下笔有力,很快便勾勒出一首词出来。
搁笔,看到子卿已经走过来,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光亮起来,如果说他是伯牙,那么子卿就是他的钟子期,那一曲高山流水,也只得子期一人懂。
“子期,咳,子卿,你来了,爹爹新作了一首词,快给爹爹看看,如何?”莯月昭连忙拉着子卿走到自己身边,眼角眉梢掩不住的得意,似乎对自己的新作很是满意。
自从两年前莯子卿有些变化之后,就变得对武艺不感兴趣,整日倒对书画有了痴迷,刚好他喜欢作画,自己喜欢写诗词,两人很快就凑到了一起,一人是伯牙,而另外一人则是子期了。
对于一写词就开起了狂热模式的爹爹,莯子卿有些好笑,但也很是理解,就好像自己喜欢画画一般,不过兴趣偏浓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样的爹爹会展现出他的另外一面,没有战场上的肃杀之气,而是变得更加人情味一点。
子卿偏头过去,爹爹的字银钩铁画,苍劲有力,不愧是一方战将,再看他的词,铺陈华丽,字词精美,竟有些风流之态,若不是知道爹爹的身份,光是看这词,还真要误以为是以为翩翩公子所作,想不到爹爹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如何?”莯月昭急于得到他的评价。
子卿顿了顿,启唇:“爹爹这首词写的极妙,语句之间是藏不住的风流,而我认为这首词有一点小小的纰漏,这个扑字我觉得换成袭字更好,这样一来,这首词会显得更加生动……”莯子卿在一旁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莯月昭激动的一拍大腿,“果然换成袭会更精彩一点,子卿,你真不愧是我的子期啊。”莯月昭很是开心,连忙又提笔,重新抄写了一遍。
两人在书房里一阵折腾,子卿似乎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她打断正要拉她继续品诗词的莯月昭,“爹爹,刚刚在庭院之中遇上六姐,她说你找我有事,难道爹爹让我来便只是为了品诗的?”
莯月昭也才想起找子卿的目的,差点误了正事,再次放下手中的笔墨,脸色一下子变得正色起来,拉开椅子,随意的坐了上去,同时指着旁边的椅子,“坐。”
子卿看到突然变了脸色的爹爹,心中暗叫不好,在家中,爹爹一向卸去了所有的防备,变得亲和无比,而今他双手交叉,下巴托在上面,这个动作,是他运筹帷幄时的习惯。
“子卿,再过三日便是一年一度的赏春宴,我知你一向不喜朝廷之事,可这次,皇上亲自下令,要你前来,说是见面,实则……”
“实则想试一试我的深浅罢了。”子卿自然的接下话茬,莯月昭打量着旁边的子卿,见她正端起一杯茶,神色柔和,吹了吹,慢条斯理的小口啜饮着,这个孩子,越发让他看不明白了。
她聪慧,心思玲珑剔透,自己不过才提了一句,她便已经料到了皇上的意图,既然知道,但她还是那么沉静的模样,她的老成,她的镇定,还真是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不过有这样的孩子,他如何不喜欢,在家,爹爹一向不提政事,但子卿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些,她的爹爹虽然是当朝的猛将,为皇帝立下多少战功,受天下人敬仰,让敌军闻风丧胆。
可是军功越是卓越的人,对于皇帝来说只有一个念头,功高盖主,时间久了,当初的初衷只会一点一点的变化,爹爹会慢慢成为皇帝眼中,心中的一根刺,让皇帝夜不能寐,日不能饮。
他想要除掉爹爹的念头会慢慢滋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阴暗之地,那里寸草不生,充满了恶臭,里面只有噬人的细菌在不断的吞噬心智,久而久之,他会有了行动。
爹爹早已经有了觉察,他无心弑主,只想护着一家人周全,爹爹的动作很是小心,但子卿亦有发现,现在皇帝召见,虽然自己一直没有进军朝廷的想法,但是作为将军府的独子,她的价值自然还是有的。
“子卿,你懂就好,那我也不用明说,你刚过束发的年龄,这次恐怕也不能再推脱。爹爹知你一直想要自由的生活,我并不想打破你的生活,然而现在……”说起来,莯月昭有些叹息。
“爹爹不必叹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你护了我这么多年,也够了。”子卿已经站起身来,虽然她从不插手政事,但有的东西她并不是不懂,最蠢蠢欲动的便是人心,说到底,爹爹只是一个将军而已。
惹不得那一手遮天,高高在上的帝王,天地之间,最难捉摸,也最容易懂的便是帝王心,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王权,任何他认为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他都会铲除。
古往今来,不管是哪个朝代,这都是每个帝王的通病。
子卿负手站在窗前,眼光不明的看着那一片原本澄净的天空,忽然飘来了朵朵乌云,“爹爹,天变了,要下雨了呢……”她的声音还是那般柔和,没有其他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