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跑……”身后的黑衣人紧追不舍,他们手中的长刀闪烁着冷厉的寒光,鲜血沿着刀刃流下,滴露到地上的水洼中,发出“啪”的一声响。我拉着紫缨姐的手拼命地逃。紫缨姐的腿就是被他们砍伤的,虽然疼痛难忍,却仍努力跟上我的步伐。四周的雨雾很大,我辨别不出方向,心中充满了恐惧,体力也消耗殆尽。
又经过一个水洼,紫缨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我欲伸手去扶她,黑衣人追上了我们。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听见其中一个人发出森冷的声音,道:“蓝紫缨,你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长得太美,不该挡别人的路。”说着,他举起长刀就向紫缨姐砍去,我来不及多想,扑倒在她的身前,刀刃没入我的身体,传来无法忍受剧痛。耳边是紫缨姐歇斯底里的呼唤,我却无力回应她,呼吸越发困难,犹如被人掐住了脖子。终于,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恐惧,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二小姐……醒醒。”朦胧中,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声音一入耳,仿佛有春风吹入,睁眼的瞬间,就见婉清跪在榻前,紧张地看着我。
“婉清。”我低声喃喃着,借着她的力坐起身来。肩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似乎仍在提醒我那天所发生的事。
婉清服侍我洗漱,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我不解,问道:“何事这么高兴?”
婉清为我系上中衣的纽扣,笑着答道:“奴婢一想到二小姐今日入宫面圣,奴婢就打心底为您高兴。”
是啊,今天是我顶替紫缨姐入宫选秀的日子,洪武十年农历五月十六,是个黄道吉日。我怎能会忘?
我站在蓝府的大门口可以看到无比晴好的天空,碧蓝的如一块无瑕的碧玉,没有一丝云彩。这样的天气在雨季中实属难得。爹娘和干爹一同送我出门,他们没有嘱咐我什么,只是吩咐与我同行的婉清要好好照顾我。
紫缨姐也由碧落搀扶了出来,她的腿伤未好,走起路来仍是有些不稳。我由婉清搀扶着,走至她的身边,她对我低语道:“那些行刺的杀手,爹爹已暗中查明,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丽妃所派,但苦于没有确凿证据,我们并不敢轻举妄动。为了荣宠不衰,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妹妹此去定要万分小心,后宫嫔妃都绝非寻常女子,切莫让她们抓住什么不是,借题发挥,欺辱了妹妹。”
我不由得一楞,想起当日的刀光剑影,仍叫我胆战心惊。但很快我便恢复了正常,笑着低语道:“多谢姐姐提醒,妹妹自会小心谨慎。”
她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护身符递给了我,说:“这是我让碧落在白云寺请的,希望能保你一切安好。”
我说了声“谢谢”,伸手接过来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去皇宫的路上,我双手一直紧紧地握着胸前的护身符,回想着紫缨姐对我说过的话,思绪万千。
我到的时候,太和门外已聚集了无数送秀女的马车,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保持异常的沉默。我被婉清扶着下了马车,与来自各地的秀女站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群人各个都是粉雕玉琢的美人,她们很少说话,只专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得当,或是好奇地偷眼观察近旁的秀女。
选秀时每个官家少女的命运,每三年一次,经过层层选拔,将才貌双全的女子选入宫中,充实后庭。
此次进宫待选的本该是紫缨姐,她是明州州牧的千金,才貌出众,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是小有名气的才女。而我,只是一介布商的女儿,虽然布匹生意与皇族有所交涉,自认也有些小聪明,但与紫缨相比,实则是天壤之别。
商人富足却地位低下,商家的女儿是永远没有成为待选秀女机会的。一旦被发现,欺君之罪足以让全家人身首异处。若不是那次行刺让紫缨姐受伤患了腿疾,纵使干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我以蓝家二小姐的身份顶替紫缨入宫。
我并未精心打扮,只是让婉清为我薄施粉黛,换上一袭青绿色的罗裙,头上用青丝带绑了个蝴蝶结,其余的碎发自然垂落,如此不费心思,只等着皇上“撂牌子”让我落选。一来,可以替紫缨姐完成选秀的任务,二来是可以平安回去不至自跳火坑。
听干爹说,皇上二十有三,早在二十岁时大婚,后宫妃嫔不多,此次选秀是太后下旨要扩充掖庭,为皇帝延绵子嗣。
选看秀女的地点是皇城内的明和殿,秀女分成十人一组,由内监引着进去参拜。其余秀女则是在一旁的暖阁中等候。
我是顶替而来,自然谁也不会认识。看见有几个很要好的秀女聚在一起说笑,也只能静静地听着,一语不发。这一刻,我似乎觉得自己很是格格不入。
一旁的婉清看出我的心思,低声宽慰道:“小姐不必理会她们,您越不多言,就越显得您与众不同,说不定皇上见了更为喜欢呢。”
我急忙用手指掩住她的唇,示意她噤声。小声道:“谨言慎行!这是皇宫禁内,不可大意乱说。”
婉清自知失言,忙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只听得不远处“哎呀”一声,有女子低吟的声音,我与婉清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秀女的贴身丫鬟猛力推倒一个奉茶的小宫女,口中喝道:“你没长眼睛么?这样滚烫的茶水泼在我家小姐身上,活腻了吗?”
那奉茶的小宫女此时已脸色惨白,身子也缩成了一团,跪地磕头道:“奴婢一时失手,奴婢该死。”她取出手帕欲为那秀女擦拭水痕,却又不敢造次。
犹豫之间,那秀女已站起身来,唤回自己的丫鬟道:“彩云,你陪我去内阁换件衣裳。”并不理睬她,径直向内阁走去。
那被唤作彩云的丫鬟神色不豫,但终究没发作出来,只恨恨地瞪了那宫女一眼,便随她家小姐而去。
周遭的秀女散去,那小宫女仍跪在原地不动,脸上也不敢有任何表情。我见了于心不忍,紧走了几步追上那秀女,道:“这位姐姐请留步。”
那秀女听见我呼唤之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我,疑惑道:“何事?”
我含笑道:“那小宫女想来也是无心之失,既然她已认错,姐姐就让她起来罢。”
那秀女怔了怔,旋即恢复了脸色,淡淡道:“她犯了错,自然就要受罚,小惩大诫才能警告她下次不可再犯,否则日后散漫成性,都不知道如何伺候主子了。我这样做也全是为了她好。”
我见她语气严厉却并无多少怒意,忙又道:“姐姐警告她是不错,但是法度之外加以宽容体谅,岂不更能彰显姐姐贤德的名声。”
她听我这样说,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正巧婉清跑过来找我,她惊讶得几乎脱口而出:“你莫非就是……紫莲。”
我的身份没有一个秀女知道,而她竟然能唤出我顶替用的名字。心下一惊,手心已溢出细汗来。
婉清略微想了想,一眼便认出她来。惊喜地唤道:“宁霜小姐!”人已奔了过去。
我早听紫缨姐跟我提过,宁霜是织造总督宁元大人之女,在明州时曾与蓝家是近邻,更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寻常可比。她转笑走至我身边,拉住我的手,低语道:“你搭救紫缨的事,她早已在信中告诉我了。真的万分感谢。”
婉清见我犹豫,亦说道:“小姐放心,宁霜小姐是不会揭发您的。”旋即,她又趴到我的耳边,说:“大小姐与御医李大人相爱一事,她也是知道的。”
此事确实无几人知道。有了婉清的保证,我才放下心来,我唤了她一声“宁姐姐”,她也称了我一句“莲妹妹”。
她换完衣裳回来时,我已让那犯错的小宫女退下了。她也没去在意,只扫视了一圈屋中的秀女,发现没人注意到我们,才道:“莲儿,听闻你为搭救紫缨,受了伤,可大好了?”
我轻声道:“劳宁姐姐挂念,经过调养,莲儿已无大碍。”
宁霜点了点头,说道:“这我就放心了。”她顿了一顿,又道:“多年未见紫缨,怪想念的,待选秀结束,不知姐姐能否随妹妹一同回蓝府,探望一番?”
我自然不会反对,于是笑道:“没问题,长姐若知道宁姐姐来探望自己,想来也必定欢喜。”
她含笑不语,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她当真是极美,换下的一身淡粉色华衣,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一双柳叶弯眉更是美丽,让我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