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略显空旷的郊外，两个本在疾驰的人影突然停了下来。

“想来，他们是不会再追来了。”莫少茗的呼吸略喘，只是面上仍旧是一副平淡之色。

“五皇子，想必你一定知道，曾经有很多人都希望和你一起征战天下，戎马一生，就像曾经的我一样，一腔的热血与傻气，而这之中，却唯独少了宋文墨。”殷素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此时的他仍旧是背对着莫少茗，并且丝毫没有想要转过身来的意思。

“我知道，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了解我，我甚至觉得，他从十年前就已经算到会有日这一战。”

“他的确很厉害，但我却一直都很讨厌他。”

“为什么？”莫少茗的口气显得很好奇。

“因为他实在是太过聪明，而五皇子实在是过于看中他了，无论哪一点，都曾经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殷素倒是实话实说。

“可你说，那些都是曾经。”莫少茗很快变抓到了殷素这番话的重点在哪里，他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戒备起来。

“你无需这么紧张，五皇子，我可是已经交出了投名状的人，管志那个笨蛋死的时候，相信至少有五个人看见了那一幕。”

“可是他们并没有说出去。”莫少茗声调有些阴柔的说道。

“的确，他们并没有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直到现在，相信皇城军那边的很多人还是对我坚信不疑。”

“你是想说，直到现在，你对我而言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吗？”莫少茗眯起了眼睛，有些好笑地问道。

“就算没有这一点，我殷素也很相信自己的价值，我只是想说，有那么多人在信赖我，我又怎能擅自去辜负他们的信任，就像是……五皇子阁下一样呢？”殷素突然不着痕迹地后退了数步之缘，然后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莫少茗。

就在这一刻，周围的树丛内突然窜出了无数的步兵，将莫少茗牢牢地围在了中央。

“这么说……”莫少茗依旧是神情自然地扫视了一下身边的情况，然后目光定格在了正颇有气势地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南襄王。“你背叛了我，而选择投靠了你曾经很讨厌的宋文墨？”

“不只是曾经，知道现在我依旧很讨厌他，因为他似乎有很轻易地取得了另一个人的信任，并且现在还把我当成一个小丑让我四处地演戏。”

“哦？另一个人？”莫少茗的眼睛饶有兴趣地弯起，似乎对自身的处境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的确，我选择的是另一个。虽然他有时候的确像是个笨蛋，而且做事总是欠缺考虑，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与随性，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似乎不论你选择去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而从头到尾必须要遵守的原则却只有一个，那就是……”

“不能做任何无谓的牺牲。”南襄王缓缓地走到了莫少茗的面前，然后替殷素接上了他并未完成的话语，“听到这句话时，我的确觉得他太过于天真，或者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不懂得任何政治与军事的孩子，但是，有宋文墨在他身边，这一点，让我觉得很放心。”

听到南襄王的话，殷素偷偷地在他背后翻起了白眼。放心？允许萧成乱来并且还把萧成当成鱼饵耍的到底是哪个很让人放心的“保姆大人”？说到底，其实宋文墨也是一个很不会表达自己内心的一个小屁孩罢了，虽然智商的确在那里摆着，但是情商真的是很不合格。

“那么，现在，父皇的忠犬大人，需要我这个五皇子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吗？”

“五皇子，他可是你的皇叔啊！”南襄王的副将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训斥道。

“皇叔？”莫少茗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有那个皇叔会把自己的皇孙像这样围困在自己的军队之中的？如果想要绑我，那就尽管来好了，我莫少茗以雾隐贵族的身份发誓，绝不会有任何的反抗。”

雾隐的贵族？人群中对于这条爆炸性的消息顿时开始议论纷纷，南襄王的表情也不由得降了几度，他点头示意副将上前去将这个逆谋的罪人捆绑起来，然后压去皇城，等待皇上发落。

皇城内，银鸠山的众人见到自己的大首领都已经逃离，也早就失去了战意，纷纷四散地逃跑。他们毕竟不是正规的军队，没有什么严格纪律观念，只是一会儿工夫，原本嘈杂的皇城周边，便只剩下了零星的破损物件和一些重伤的病人。

“萧将军，皇上。”柳焱等人在整理好战场之后，也纷纷进殿来面见圣上，其中年纪最小的薛青青时不时探出头来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坐在皇椅上一副威严之姿的皇上。

而皇上也注意到了这个看似有些调皮的小女生，不由面色温和地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薛青青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然后四处看了一下，最后不确定地拿着食指指向了自己的鼻尖。

皇上眼中的笑意顿时更甚，然后他点了点头，示意薛青青到自己的身边来。

薛青青看了一眼柳焱，在得到柳焱狠狠的一瞪之后，薛青青不由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慢慢地向皇上身边挪去。

萧成也有些奇怪地看着坐在上方的皇上，皇上那种奇怪的表情萧成倒还是第一次见到，难道这个薛青青像是皇上认识的某个人不成？

还没等萧成细想，一个有些慌张的身影便磕磕绊绊地冲了进来。

“报，皇上，南襄王带着……带着……五皇子进殿求见！”

皇上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宋文墨，感应到皇上的目光，宋文墨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殷素那边一切进行顺利。

“请南襄王进来。”

“是。”那名报信的人表情异常纠结地退了下去，为什么今天皇城里的怪事会这么地多呢？

不多一会儿，有三个人影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一个是南襄王，另外两个自然是殷素和被绑住的莫少茗。

“臣下救驾来迟，请皇兄恕罪。”说罢，南襄王便屈膝半跪在地，殷素则是看了一眼萧成，又看了一眼宋文墨，然后抿着嘴唇无声无息地站到了萧成的身边。

“你之前是在演戏吗？”萧成斜睨着一脸奸诈的殷素，忍不住凑过去偷偷问道。

“难道我伟大的萧将军竟然怀疑过我？还真是让属下感到无比伤心啊。”话虽这么说着，殷素的脸上却连一点伤心的样子也没有。

“我有什么必要去怀疑你？你想做什么，想要帮谁，只要你不觉得后悔，那我都没什么意见。”

说到底，萧成直到现在都没有很明确的代入感，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暂时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再回到自己的世界，甚至，对于这个世界的正与邪，是与非他都没有太大的概念，他只是相信，每个人做得每件事都会有自己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在一定的角度看来肯定都有其正确性，所以，哪怕是一个国家都改朝换代，也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因而，就算最后是莫少茗赢了，他萧成大概 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吧。

景文枫说得对，在这个世界，他纯粹就是一个来看戏的过客，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

没有任何明确的派别，甚至连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都不曾拥有。

注意到萧成的走神，殷素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些什么。

“父皇。”本来一直沉默不语地注意着眼前的形势的莫少茗突然抬起头，眼带精芒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想问，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女人，但看到现在站在你身边的薛青青，我想，我终于可以明白了。”

一直默默守在皇上身边的宋文墨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一个女子的身影突然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好！”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薛青青一直都会给他带来一种奇怪的熟悉感，那是因为……

虽然宋文墨冲到皇上身边的速度并不慢，但是比起与皇上近在咫尺的薛青青来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一把利刃，带着零星厮杀过后的血迹，毫不犹豫地架在了皇上的脖颈上。

“南襄王阁下，”薛青青娇小可人地笑了一下，“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只要你能放了我心爱的少茗殿下，我立马就能将这把刀从您无比爱戴的皇兄身边拿开。”

“青青，你真的是五皇子的人吗？”蒋谷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和己方一起抵抗银鸠山的娇小身影。

“我隐藏的是不是很好呢，谷山哥哥？”薛青青带着一脸调皮的笑容，甚至还不忘记对近似呆滞的蒋谷山欢快地眨眨眼睛。

“她和碧清是什么关系？”宋文墨一脸戒备地看着面带微笑的莫少茗，眼角的余光却偷偷地移向了萧成的方向。

“没有关系。”莫少茗假意惋惜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碧清的确只有一个孩子，而且在生下那个孩子不久，她就已经死了。”说罢，莫少茗一脸挑衅地看向了自己的父皇。“碧清和青青，只不过是在某些地方比较想想而已。”

“薛青青，我不管你是谁，快点把武器放下。否则……”南襄王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短刀，然后也迅速地架在了莫少茗的脖子上。

“这是没用的。”莫少茗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像是看白痴一样地看着自己的皇叔，“你不会杀我，但青青会杀了皇上，因为你不希望皇上死，但青青却不会在乎我的死活，如果你再逼她，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抹了父皇的脖子然后自己跳窗逃跑。但即便如此，我相信，皇叔你也没有那个魄力亲手杀了你的侄子。”狭长的眼睛带着一丝挑衅的戏谑弯弯地勾起，莫少茗从不相信这种互相威胁的戏码，他能相信的，只有皇城中人的软弱。

“五皇子，不要把青青说得那么没义气好吗？”薛青青嘟了嘟嘴，“不过如果五皇子真的希望青青那么做的话，青青倒也是不介意的哦。皇帝叔叔，虽然青青知道你很喜欢我，但是很抱歉哦，既然少茗殿下让青青必须杀了你，那青青也只能照办了。”

魔女！绝对是魔女！现在的萧成脑海只有这两条醒目的标语，而下一秒，那个魔女突然扭转了一下刀锋，眼看就要像皇上的脖颈上划去。

千钧一发之际，皇椅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弄得四散分离，而薛青青也被这股冲击波弄得倒飞了出去，瞬间被守卫在一旁的护卫们给捆了个结实。

“放开我，你们这群大流氓！”被捆住的薛青青依旧在地上不依不饶，一个实在是看不下去的守卫从自己的脚底脱下来一只袜子塞到了薛青青的嘴里，世界，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管志？”即使薛青青被擒，莫少茗却连一点惆怅的表情也没有，反而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从皇椅附近的高台之下突然冲出来的管志。“你果然没死。”莫少茗含着笑意的眼眸移向了站在一旁一脸不屑的殷素。

正如你说的，宋文墨的确是太过聪明，很难想象他居然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安排好这么多的底牌，而且每一张，似乎都正中他的死穴。

看着管志一脸歉意地向着被冲到一旁的而后被众人紧张地接住的皇上道歉，莫少茗也不由地点了点头，管志虽然的确是笨了一点，但实力并不差，将这种人安排在皇上身边隐藏保护，也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最重要的是，殷素的投名状成了管志隐藏自己的最佳辅助工具。

这一连串的底牌一张张地被翻开，莫少茗惊讶地发现这些本来毫不相关的事物竟然奇迹般地联系到了一起，然后形成了一张环环相扣的呃金属大网，或者说，这是宋文墨在极短的时间内以他的天赋匆忙布下的一个绝佳的巨大阵法。

不过换言之，宋文墨越是厉害，不也证明了他莫少茗看人的眼光越是高超。

“五皇子殿下，事到如今您还是放弃吧，相信皇上念在旧情的份上，必然不会对你太过严厉。”宋文墨挡在了皇上的面前，表情严肃地看着仍旧不为所动的莫少茗。

“文墨，我只想问一句，你的布阵是否到这里就已经完成了呢？”

看着依旧从容无比的莫少茗，宋文墨不由地深深地拧起了眉毛，莫少茗猜的一分不差，这种程度，已经是宋文墨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做到的极限了。如果莫少茗还有下手的话，恐怕，真的就很难再去应对了。

可是，莫少茗真的有吗？骨笛现在应该不在他这里才对。

“如果你的攻势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就实在是太过于无趣了，毕竟，我还有两张最大的牌面还没有让你们欣赏一下呢。”莫少茗嘴角勾起的笑意夹杂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寒气，他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目光突然缓缓地定在了萧成的身上。

而皇上和宋文墨的表情也都在这一刻突然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