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平度州的私盐贩子三十多人以贩卖枣子的名义来到了胶州城,先是在灵山镇休息了一天,然后第二天出发去灵山盐场。
灵山镇和灵山盐场之间也有官道,只是这些私盐贩子却不敢走,虽说都是亡命徒,可这毕竟是违禁的事情,还是遮掩些好,而且胶州城的盐丁就是盯着这种外来的私盐贩子捉拿,油水特别大,风险还小,虽然盐丁们往往都是针对着小股私盐贩子,像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往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谁能担保不会有意外。
这些平度的盐贩子走的是一条相对偏僻的小道,这条路他们也是走的熟悉了,早早的从灵山镇出发,山东盐场都是本地人自家吃,销路不畅,官营的盐商不愿意买卖,靠得就是这些私盐贩子来做生意,很快就是交割完毕,既然是走小路要求隐蔽,这些人也都是推着独轮车,肩挑的也有,倒是不多。
回程的时候刚刚是吃完早饭的时间,走了十几里路,为首的人却突然扬手让大家停下来,后面的盐贩子们都是纳闷,但是做这种买卖,警觉性还是有的,立刻众人就意识到了有不妥,顿时都是拿出了藏起的兵器拥挤到前面来。
灵山镇和灵山盐场之间从来没有听见有什么强人,怎么今天却冒出来了,不过这也好,强人总比盐丁官差要好说话,惹不起的花钱买个过路钱,惹得起的就火拼一场。要是遇到了盐丁,那就什么也别说了,抽刀子上吧!
“咱们是平度州的,对面是那里的兄弟?”为首的盐枭报出了自家的字号,一般来说,如果没有解不开的冤仇,接下来就是要谈谈买路钱的事情了,总不成让人家白辛苦一趟。
看这对面没有作声,这人挥挥手,身后的三十几个汉子拎着钢刀利斧一起朝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他也看清楚对面的这些人,短衫草鞋,穿着穿着打扮一看也是穷苦出身,诡异的是,每个人都拿着根竹竿站在那里,却也不出声。
这盐枭头目,见到这等景象,顿时放了一大半心思,对方人数比他们少不说,还是一人一根竹竿,自己这些人,可是钢刀利斧,真要是火拼起来,拿着竹竿的怎么可能是拿着钢刀利斧的人的对手,还不是像割草一样的被砍到。
只是这些人,一声不出的站在那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这盐枭头目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光是这一份从容的气度,对方就已经远远强过哪些卫所的军兵了,他甚至,在这些人的身上,嗅出了一分危险的感觉,虽然现在他还看不出来,这危险来自什么地方,但是有了这个认识,他还是想和对方谈一谈,能不动刀兵那是最好,真要动起手了来,对方固然不敌,自己的兄弟,也就难免有个折损了,大家虽然都是拎着脑袋干的买卖,但是,没有必要的时候,还是不愿意拼命的。
对方这么不出声,他身边的人,已经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他伸手止住自己身边同伴的骂声,张口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出来,不过是求财,何苦伤了和气,要是对面的兄弟是少了银钱使,吩咐一声就是!”
这个时候,对面有人出声了,仿佛是对应他这话似的,大声喊道:
“你们平度州的,来我胶州做买卖,这买卖怎么看,怎么不地道,这钱都让你们平度州的人赚取了,我们胶州的乡亲喝西北风去吗?”
这话一说,这盐枭心里顿时一紧,今天这事情,怕是善了不了,对方这些人,明显的就是本地的私盐贩子,而且,看这架势,对方是盯上自己手里的这些盐货了。
“我们平度州的不错,但是,这些货,可是咱们真金白银买来的,咱们不再你胶州地面上收货,难道从盐场买货,你们也要插一杠子吗?”
“嘿嘿,怕是你在咱这胶州地面上,收不到货吧!”对面那人嘿嘿笑了一声,“平度州的杂碎,你们怕是忘记前几天做的好事情了吧!”
对方这么一说,这为首的盐枭,再也没有丝毫犹豫,手一挥,身后的人拿着兵器,蜂拥而出。
对方的这一说法,明显的就是秋后算账来了,前几天他们是袭击过一只运盐的队伍,黑吃黑嘛,这是很常见的事情,现在对方这么一说,他想起,当天对付那些人的时候,那些人也是拿着一根根长竹竿拒敌的,和这些人不是同出一辙吗?既然是如此,还就什么也别说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这边一动作,对方那些人也躁动起来,有人大声发令:“起,平矛!”
听到这喊声有点颤抖的意思,平度州的这些盐贩子,胆气更足了,向前冲的脚步,也顿时加快了许多,照着他们想来,冲进这些泥腿子中间,砍倒他们,还不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只是,看着那近十尺来长的竹竿,让他们有些为难,这么长的竹竿,怎么才能近的了他们的身呢。
一大群人乱哄哄的朝着这些平举着竹竿的人冲去,似乎忘记了,前几天,面对这样的竹竿阵的时候,他们可是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反而折损了几个人手,现在人家准备充分,又岂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对方的如林的竹竿阵中,有人大声喊了句什么,不过人声嘈杂,绝大多数人没有听明白,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这喊声是什么意思了。
冲在最前面的人,猛然看到十几根竹竿,带着风声,朝着他们当面刺来,而且,和当天他们遇到的那些平头居多的竹竿不同,这些竹竿可是削得尖锐无比,白茬茬的断口看得令人生寒。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人,脑袋和胸口,被刺了个正着,鲜血一下子喷得老远,他们手中的钢刀利斧,远远够不到拿着竹竿的人,即使是砍到了竹竿,不过是将竹竿砍断一截而已,在砍断的地方,又出现了新的锋利的断口,对于他们来说,一样的要命。
手持竹竿的人死命的往前攒刺,加上这些盐贩子们自身奔跑带来的动能,这力量可是真不小,只一个照面间,冲在最前的四五个人,登时了了帐,没有一个幸免的。
眼见自己的同伴惨叫连连,更有最前面的一个,被竹竿都戳飞起来,后面紧跟着的人,顿时慌乱起来,他们毕竟不过是一些悍勇的私盐贩子,可没有军队的那些纪律约束,这受挫之下,竟然有几人想退回去。
只听得一声大喝,这些手持竹竿的人,齐齐往前迈了一大步,竹竿前刺,几个跑的慢的,躲避不及,也成为了竹竿下的亡魂,待到第二声大喝想起,这些人再度向前的时候,这些平度州的盐贩子们,再也没有了最初的时候的凶悍,齐齐一声呐喊,撒腿就往后面跑,待到跑出了竹竿的范围,见到这些手持竹竿的人,却是没有追上来,一个个站在原地,和刚刚见到的时候一样一声不出。
盐贩子们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盐枭头目,看看自己的手下,却是一个个像受惊的草鸡,再想纠集他们上前动手,恐怕是不行了的。
“留下这些盐货和手里的家伙,从此以后,不许来胶州!”对面的人大声喊道。
这盐枭头目,打了一个寒战,对面的这些人的架势,要是把这些竹竿换成长矛,分明就是精锐官兵的模样,想想自己做私盐买卖,虽然地方上孝敬不少,但是,对这附近两个卫所的官兵,却是从来没有表示,心里更是隐隐的害怕,莫非是这些官兵,扮作私盐贩子,来找自己的麻烦来了。
仔细想想,就算答应这些人的条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些盐货,上天也就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买卖,只要留的性命在,难道还怕赚不到钱吗?不过,他现在不是担心的这个,而是担心对方放不放过自己了,对方这般心狠手辣,夺取盐货之后杀人灭口的事情,不是也干不出来的。
“举!”对方的阵营里,又传来一声号令,这一下,吓得这盐枭头目魂飞魄散,连连大喊道:“就按弟兄们说的做,大家吃这碗饭都不容易,大家发财,大家发财!”
说到后面,他已经是有点语无伦次了,倒是他身后的兄弟们,一个个眼色十足,纷纷都仍掉手里的兵器,那倒在路边的独轮车的盐货,也被他们推了起来,放在路中央,一个个做完了这些,纷纷朝着这些手持竹竿的人作揖,然后,拥簇着他们的头目,仓皇而去,竟然连个场面话都没有交代,生怕对方将他们留下来。
在不远处的高坡上,余风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一切,在这些平度州的盐贩子离去之后,从那些手持竹竿的人身后,又冒出几十人,拿着扁担,推着车,将地上的盐货运了出去,没多时,所有的人消失在密林中,除了地下洒满盐粒的几具尸首,一切跟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