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阳高悬,玄奘,悟空被万境国国主招入宫中。
起初,玄奘对来人道:“可有美酒,可有女人?”
来人是个太监,狠狠鄙视了那玄奘一番,接着又义正言辞地喝道:“我万境国内,最是繁华,美酒千万坛,女人万千个,大师若想要的话,与我进宫就有。”
玄奘这才与传召者进入宫殿。
皇宫深院,宫女甚多,大都形容枯槁,面容憔悴,不过见了悟空与玄奘,立马双目放光。
玄奘暗暗叹息,“这可真是苦了那些个宫女了,命运无情,打从她们入世,就不由自主的成了没有男人的女人。”
国主端坐在大殿之上,手持古铜杯盏要与玄奘同饮。
玄奘坐在右侧,悟空站立在旁。
玄奘对面是一干双目无神,两鬓如雪的文臣,他们目光慵懒地落在玄奘身上,带着轻蔑,带着早就黯淡无光的大国光环。
风华雪花的奢靡生活已经蒙骗了这些文武老臣的双眼,他们还以泱泱大国不可侵犯的威严排斥外来人。他们心中的万境国永远是疆域辽阔,繁华至盛。
玄奘端起杯盏,凑在鼻尖嗅了一下,对着国主笑道:“陛下与贫僧饮的是酒,可这杯子里却盛着茶水。莫非是泱泱大国连酒水都没有了么?”
对面一身材消瘦的老臣愤然立起,长袖一挥,怒道:“我万境国最是繁华,如何没有美酒,只是常闻方外之人不当饮酒,我国主好心与你茶水,你却不知好意。”
“此言差矣,”玄奘立起,双目放光,“《金刚经》所说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玄奘走入大殿正中央,与那国主一拜,在与那方的文臣一拜,紧接着又道:“既万物皆如梦幻,又何须苦苦执迷,饮酒也罢,女人也罢,都只是一个虚幻的念头。方外之人说什么抛却了七情六欲,斩断情丝。他们受了八戒,整天念经打坐,空虚度日,借此来逃避红尘纷扰,但是越是如此越不能成佛得道。”
玄奘扫了众人一眼,问道:“可知这是为何?”
国主连同那些文臣皆是摇头。
玄奘遂笑道:“世人修佛之路全都在‘戒’,戒荤,戒酒,戒色。而‘戒’却在于避开。世人修佛之路,全都是刻意强求之路,不能做到随心随性,妄图逃避世界罪恶来修得造化,克制私欲来获得心灵安宁。”
国主年方二十,不能领悟玄奘所言,便问道:“大师,那如何才是修佛之路?”
玄奘道:“无欲无求,随心随性,这样便是真正的佛陀。”
国主又问道:“那如何才能随性随心,无欲无求?”
玄奘合掌,道:“一切全凭自我参悟。”
佛家常言,万物虚渺皆为幻相,弹指一瞬间,生死离合。女人是一副皮囊的幻相,百年过后再美的容颜也会化为森森白骨,因此,执着于色,就是执着于空,从而告诫世人,色与空的道理。
但在玄奘眼里,既然万物皆是幻相,那么就不应该刻意避开幻相,就似女人与美酒,饮酒与玩女人是每一个男人的本能。若是克制这种本能而戒掉饮酒的欲望以及色欲,那么就是刻意避开幻相,这样,就把这种幻相当成了一种真实而确定存在,这才是与佛法本意相违背的。因此,戒掉五荤三厌是对佛法的大不敬。
既然万物皆空,那么就不应该戒掉‘空’的东西。
两边文臣似懂非懂,脸上的怒气也未消散,他们本无慧根,也何须强求他们进入真正的佛道呢。
可是在大殿的西面垂帘之内,仔细倾听着的天蓬元帅如醍醐灌顶一般,浑身打颤,好似灵魂中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他掀开垂帘,跑到玄奘跟前,双膝跪地,先拜了三拜,合掌作揖,道:“师傅,请求你度一度我这罪人。”
玄奘声音四平八稳,道:“你所犯何罪啊?”
天蓬元帅心头一冷,他曾经在欲望的海洋中挣扎,在那一片肮脏的土壤里种下了弥天大罪,他自认为他是很称职的刽子手,在他的手心沾满凡人的血液,每天晚上,他都能够听到——在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他的九齿钉耙之下死者的惨叫声,他杀红了眼,即便是屁滚尿流的跪地求饶者,他也一耙子下去,绝不留情。
天蓬元帅不知怎么诉说压抑在心中的那些罪孽,他陷入了沉默。
玄奘,道:“你既然不肯说,那便算了。”
孙悟空站在侧旁,道:“老孙五百年前杀戮太重,手染鲜血,践踏数万生命都敢与师傅说,你这胖脸的凡人为何不敢说?”
天蓬眼睛眨巴眨巴,头叩于地,鼓起万分勇气,把那些藏于心中的秘密都说了出来。这包括他是天界元帅的身份,偷窥嫦娥,被贬下凡,又遭受天界诸神的惩罚,杀掉无数男人,蹂躏生命……
天蓬说完,双目垂泪,道:“我罪孽深重,即便日日吃斋念佛,也无法安稳。每天我都梦到冤鬼索命,梦到我妻与我子惨死场景。我虽身在人间,但心早已进入地狱。”
玄奘长叹了声,合掌道:“阿弥陀佛,天蓬你确实罪孽深重,可并不是到了罪不可恕的地步。与我同去取《三藏》经书吧,此经书能够度化世人,让人远离罪恶之渊。”
天蓬眼前一亮,诧异道:“师傅真肯收留我,不怕我这污秽之身玷污了佛门清净?”
“佛门若是能被你轻易玷污了,那也不是个圣洁之地。再说,佛的本意就是度人,度可度之人,你有慧根这点不假,但你还需有可度之处,譬如你拥有罪恶之身,度你超脱罪恶,不堕轮回。”
宫之外的马厩内,出现了花娘的身影,他身形宛若鬼魅,从那些看管马匹的小兵将面前无形无踪的飘过。
花娘来到一匹骨骼健硕,浑身雪白的骏马面前。
“应该就是他了!”花娘冷笑道。
他右手摊开,掌心幻出一红葫芦,她念了一声咒诀,那红葫芦嘴就散出万条金线。
白马被吸入葫芦中,花娘嘴角弯出一抹大功告成的微笑。
她身体化为一股青烟,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此白马,真是小龙女化身的白龙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