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带着更多的人过来了,乱哄哄的人声破开了寂静的黑夜,殷三良家里其实是有几个长工护院的,但这个年头,他和夫人都是心软的人,让他们带着一些粗粮回家应急了。
原本以为他自己和胡贵,也能抵挡一阵,没想到胡贵投了敌。
殷三良苍凉的笑着,笑着笑着就揪着胡贵的领子,几乎要把他摔到墙上暴打。
惨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殷三良发现,胡贵脸上不是风尘仆仆,而浅浅淡淡的血迹。
乱世啊,乱世啊,殷三良不知道该恨谁,该怨谁。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今天阵地的咳嗽声几乎要呕出血来,他咬牙切齿:“我就不该给你那碗粥。”
外头的人涌了进来,殷三良搬了块大石头压住了房间里的一个角落,胡贵看到了。
殷三良苦笑:“一个能举起刀杀儿子的人,我竟然妄想你能念我一丝救命之恩,该死的不是你,是我这个蠢驴。”
胡贵在乱糟糟的烧杀抢掠里,又跪了下来,对着殷三良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
像殷三良当时要收留他那样。
胡贵没有想到,那些人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殷三良后院地下的粮食,大当家进了殷家,看到了殷三良颇为厚实的家境,已然生了歹念。
他想杀了殷三良,强占了这个大院子,抢了田契、地契和房契,再把温柔如水的殷太太,留在院里给自己当老婆。
当下,大当家让人把殷三良绑了起来,这样大的动静,内院里怎么可能不知道?佣人扶着殷太太出来,殷太太手里拿着菜刀,对着院子里的人:“你们要粮食、要钱,要什么都行,放了我男人!”
大当家摸着下巴,面露淫色,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殷太太笑:“小娘们敢杀鸡不敢,还杀人呢?”
接着就是一阵哄堂而笑。
他们最终没有把殷三良的妻儿怎样,只是让手下的几个弟兄们把殷三良地下的粮仓搬空,又捆着殷三良往搭锅生澡的地方走去。
怪不得他们会把灶炉搭在山神庙附近,原来他们一行人都是在山洞里暂时避身。
我随着殷三良的记忆,才看到了这座山神庙和山洞的全貌,山洞和我记忆里面的六虎洞差不多,只是那些钟乳岩看着没有如今繁茂。
六虎洞中央还是一泓清泉,在这个时候水质看着有些浑浊,但依然是涓涓不断。
他们在旁边搭了一个灶炉,翻滚的热水里熬着高粱米。
殷三良看到这些人就这样喝了山洞里的水,连忙阻止:“这是山神洞,你们怎么能喝这里的水?”
大当家哼了一声:“你们这里一破庙,规矩倒不少,老子就喝了,你能把老子咋样?”
殷三良靠着石头坐在洞口,手脚都被麻绳绑着,冷冷的看着他们都坐在那里喝米粥,殷三良也没怎么挣扎,看着不远处堆放的自家粮食,满目疮痍。
没一会,胡贵端了一碗粥过来:“你喝点吧。”
殷三良看着他,把那粥推开:“用不着你可怜我!”
事情发展到这个事态,殷三良的结局无非是几种,要么是在这里绝食而亡,要么就是低头,把自己的房子和老婆都交出来。
我以为他的记忆就要到此结束的时候,没想到第二天夜里,一个女人偷偷的潜入了六虎洞,拿了一堆可燃放的柴火,给这里放了一把闷火,一时间烟雾缭绕,熏得整个洞里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女人往门口凑,举起手里的剪刀给殷三良松绑,拉着殷三良往外头跑。
说来也怪,六虎洞明明在往里深入的地方,是有一个朝上通着的天窗,可不知为何那一把烟,竟然没有从天窗走出去,大半流民在这场烟雾里,闷死了一半。
胡贵的儿子,终于还是死在了那场烟雾里,兜兜转转,也没逃脱死亡的命运。
殷三良知道,现在已经和那些人撕破了脸,死伤如此惨重,那些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
他那天在地窖里还藏了一些粮食,立马收拾细软,将粮食器具之类的东西通通规整,准备逃离。
殷太太把佣人和儿子带上,连夜乔装,准备与殷三良一起离开这里。没想到,再一次被人拦下。
胡贵站在大门洞外,幽幽的笑,问殷三良:“几位准备杀了人之后,往哪儿跑啊?”
胡贵沉浸在丧子的情绪里,早已理智全无,他不知道自己该恨谁,该怨谁。最终把满心的仇恨,都放在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上。
他将殷三良推开:“凭什么!凭什么你每次都能绝处逢生,我每一次都走进死胡同!凭什么你经历了这么多还是阖家团圆,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胡贵脸上的愤恨与怒火,仿佛要把这个假想的仇人烧死才罢休。
殷三良一双眼睛打量了他好久:“你疯了。”
胡贵还是选择了通风报信,吧殷家的行踪透露给了大当家,只是任凭他们怎么找,殷家也是人去楼空的一个大宅子。
他们几乎把宅子翻遍了,也没有找到田契、地契、房契,甚至除了被胡贵扣下的殷三良,连佣人和妻儿都不知所踪。
殷三良脸色淡淡的看着他们满屋的找,又满屋的落空。
胡贵恼羞成怒:“到底在哪!”
“你还想找什么呢?”殷三良自问自答:“想找的是我的妻儿吧,你想害死他们,是不是?”
胡贵一口否认:“不是!”
这时候,一个孩子的哭声打破的这样的气氛,哭声是从水井里传出来的,小孩从水井里爬出,跌跌撞撞的抱住了殷三良的腿喊爹:“爹!”
还是被发现了,殷三良心凉了一半。
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是四散藏在一些隐蔽的地方,他让妻子带着佣人先从地下室的通道里先走,正返回地面找乱跑的儿子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胡贵。
那口水井根本不是水井,而是一个荒废的菜窖,土坑很浅,殷三良情急之下,让儿子躲进菜窖里。
没想到这样大动干戈的时候,儿子还是跑出来要守在他身边。
殷三良苦笑了一声,往四周忽然大喊:“跑!带着老子所有的东西跑!老子的地、房他们一毛钱都别想得到!”
气急呕血。
殷三良和儿子又被带回了六虎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