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的马蹄声渐远，只余下一串回声在朱雀大街上空盘旋。
李婉纤长的眉微微蹙起，西北方向的军报，总让她心中不宁。
柳绍的魂魄立于她身侧三尺之地，静静注视着她面上细微的情绪变化。他从未见过这般的李婉——眉间竟有一丝不安，打破了她一贯的冷傲。
"回府。"李婉淡淡吐出两个字，声音却比平日多了几分凝重。
青莲会意，立刻吩咐随从备车。李婉未曾多言，踏上车辇，柳绍的魂魄如影随形，被那无形的锁链拉扯着紧随其后。
长长公主府正厅内，烛火通明。
李婉一袭锦衣，从容走入厅中，顿时停住脚步。苏裕早已恭候在此，面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只见他着一袭月白长袍，腰间玉佩随着微微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
柳绍的魂魄立于阴影处，注视着这一幕。他清晰地看到李婉的神色在瞬息间转变，方才眉宇间的阴郁与戾气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难得一见的柔情。
"裕哥哥，你怎么来了？"李婉声音轻柔，语调中带着缱绻，与她平日对柳绍说话时的冰冷刺骨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今日心中总有不安，便想来看看殿下。"苏裕上前一步，指尖轻触李婉的衣袖，眼中满是深情。
柳绍苦笑着看着这一幕，脑海中浮现出昔日的种种。他曾以为，只要足够忍耐，只要付出得够多，终有一日能融化她心中的坚冰。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罢了。
李婉挥手示意侍女退下，亲自为苏裕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西北边疆急报，莫非你早有耳闻？"
苏裕接过茶盏，笑容不改："边疆常有战事，殿下何必为此烦忧？"
柳绍眼眸一凝。苏裕此言暗含深意，似乎在试探李婉对边疆战事的关注。
"皇兄尚未宣我入宫，我如何能知战报内容？"李婉轻轻啜了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夜幕降临，长长公主府的梅园内，月色如水。
李婉抚琴，苏裕执玉笛，一曲《梅花三弄》琴瑟和鸣，在夜色中分外清幽。
柳绍的魂魄立于一株古梅之下，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月光洒在他透明的身躯上，仿佛给这幽魂披上了一层薄纱。
耳畔琴声如泉水叮咚，柳绍闭上眼，思绪不由回到三年前的一个春日。
彼时，他刚从军中归来，兴致冲冲地将亲手打造的古琴呈给李婉。那是他请来南海国最好的工匠精心制作，连琴弦都是用最上等的丝线特制而成。他本以为这份心意能让李婉展颜一笑，却不料换来的是她的讥讽。
"你一个武将也配懂琴音？真是东施效颦。"当时的李婉眼中满是轻蔑，不等柳绍解释，便拔剑将琴弦齐齐斩断。
李婉离去时，未曾注意到柳绍双手布满的细小伤痕——那是他日夜钻研琴艺留下的痕迹。她也不会知道，柳绍为了能讨她欢心，曾不顾将军身份，向宫中乐师讨教，半年时间，苦练到手指出血。
柳绍从回忆中抽身，睁开眼，看着月下的璧人，心中悲哀。他终于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成为李婉心中的良人，不论他如何努力，如何痴心，他在她眼中始终是那个粗鄙的武将，配不上她的高贵清雅。
忽然，李婉的琴声戛然而止。
苏裕的玉笛声也随之停下，他疑惑地看向李婉："殿下，为何停下了？"
李婉眉心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方才弹琴时，她脑海中竟不自觉地浮现出柳绍在院中操练红缨长枪的身影。他翩若惊鸿，气如长虹，一招一式之间，尽显将门虎子的风范。练完后，他面颊微红，额间薄汗，眼神先是明亮，对上她的目光后又转为怯怯。
"殿下，若您不喜，臣以后便不在此院操练了..."当时柳绍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惊扰了她的清修。
这记忆不知为何如此鲜明地跃入脑海，令李婉心中一阵慌乱。她强自镇定，面上却不露分毫："无妨。"
正当苏裕欲言又止之际，一名羽林军护卫快步走入梅园，单膝跪地："殿下，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大唐皇宫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如昼。
李煜端坐于书案之后，眉宇间满是疲惫。案上堆满了奏折，其中一封边疆急报被翻开，封泥已碎。
李婉入内行礼，柳绍的魂魄无形地随行入宫。他看着李煜疲惫的面容，心中微微一紧。这位平日里威严盖世的天子，此刻竟也显出几分人间烟火气。
"皇兄，深夜宣召，可是因今日那份边疆急报？"李婉直入主题，眼中带着关切。
李煜揉着眉心，沉声道："西域突厥突袭凉州，柳家军主将重伤，边疆告急。"
"柳家军这次领兵的是柳家旁支柳明吧？真是无用。"李婉话语中满是轻蔑。
柳绍听闻此言，心中苦笑。实际上，领兵的并非柳明，而是他自己。他回忆起与西域突厥大将阿拉木的激战，那是一场血与火的洗礼。阿拉木夜袭凉州城，柳绍在那场战役中身中数箭，最后一箭贯穿心脏，让他倒在了血泊之中。为保大唐边疆安全，他死前派人入京求援，不想此事竟被隐瞒了下来。
"皇兄，臣妹愿亲率羽林军驰援边疆。"李婉面色凝重，声音坚定。
李煜抬头，眼中厉光闪过："不必！你给朕安分守己待在长安城！"他语气严厉，不容置疑。
室内一时沉寂。李煜忽然试探着问道："婉儿，这两月你就没想过上青莲寺去看一眼柳绍？"
李婉闻言，面上明显流露出烦躁之色："为何这几日人人都要提起柳绍，搞得仿佛是我辜负了他！"
“你……”李煜语气一沉，又无奈地问，“你就不曾对他动心分毫？”
李婉毫无半分迟疑地冷笑。
“他是我此生最厌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