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排除这个拈轻怕重的大少爷做派，这个男子还是挺有看头儿的：他有着女生都羡慕的白皙皮肤，嫩嫩的，像一块嫩豆腐，经不起一丝细风的吹拂。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淡定的目光让人捉摸不定，增添了一份神秘的感觉，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身姿俊朗，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这……这哪里是人，这根本就是童话中的白马王子嘛！

可惜对面的王铭章并没兴趣买这个现实版白马王子的账，拿着油腻腻的菜单，自顾自点了起来：“牛肉面大碗小碗？你的应该是小碗，到时你要吃不了，提前夹给我，别浪费了。什么凉菜呢！水煮豆角花生，凉拌海带丝，泡椒凤爪，醋泡花生，油炸小猫鱼。”一口气儿说完，抬头看了看客人，“吃得惯吗？安大医生？”

安北辰摊开两双手，粉红嘴唇上扬，头一偏，“随便，爱咋咋地！反正我也吃不多。”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

“你知道吗？像你这种长相，到我们警察局，他们会怎么看吗？”王铭章倒了杯啤酒，沫子太大，很熟练地拿了根一次性筷子插了进去，“我喝了啊！反正你今天开了车，也不能喝！”

“喝……我也不喝这种。”安北辰宠溺似的笑了笑，他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你刚才提的问题很有意思。若身边是个肥婆儿，那我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若身边是个花里胡哨的女郎，那我就是一玩弄女人感情的纨绔子弟，若是我一个人，你们警察的脑洞……怀疑一切又否定一切。见多识广，谁知道又是多么不堪呢！”安北辰依然笑着，不以为意。

“还有一种可能……”王铭章巴巴地看着。

“我猜的出来，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是个医生，我懂，我的性取向很正常。也会午夜梦回时有龌龊的想法。荷尔蒙作怪，不是太正常了吗？”安北辰很是绅士地从旧酒盒子里取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去掉外包装，工工整整地放在了王铭章的一次性酒杯上，“刚才那双包装袋破了，这双还可以，不要放在桌子上，桌子比屁股还脏。”

王铭章啧啧扭嘴，一副拉屎又拉不出的痛苦样子。

“你找我来，不会就让我看你这拉屎又生生憋回去的样子吧！”安北辰问。

“知我者，老同学也，来，先吃饭，吃饭。”王铭章主人似的把凉菜碟子摆开。

“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安北辰叹了口气。

“要不……你先来？”

“警察叔叔优先。”

“那个人就是从这里的后门离开我们的视野的。”王铭章不经意地往后看了看，“其实，那个姑娘跳楼我们事先是知道的。”

“哗众取宠，提前告知只是博眼球罢了。玉阳大学这么多栋教学楼，她为什么偏偏选择正对马路的一号，一号教学楼是个e字形的老建筑，楼顶也不齐整，随便找个犄角旮旯，人不知鬼不觉，为什么偏偏选择正对中心医院门诊楼的最开阔点？”

“为什么？”王铭章很是不屑，“引起注意，制造社会恐慌呗！”

“也可能是一种诉求。”安北辰不紧不慢，“毛豆很新鲜，刚卤的。鸡爪子别吃，亚硝酸盐严重超标，这么白，你不觉得像福尔马林泡过的那啥吗？醋泡花生可以吃点，有助睡眠。”

王铭章很听话地把筷子尖转向了一碟黑乎乎的汁水里泡着的黑红黑红的花生，感叹道：“这些花季少女，吃穿不愁，矫情个什么劲儿啊！再大的坎儿挺一挺不就过去了吗？这跟生活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人们面对困难是会调动身体所有的防御机制的。他们是大学生，更懂得这一点，之所以选择这种极端的行为，我觉得……近期……至少是眼下……根本解决不了……而这件事呢，还不能拖……越拖离深渊越近，来自深渊的恐惧，他们承受不了。”

“我们调查了，算上前一段被打致残的和衣着暴露神思恍惚跑到大街上差点被撞的，这三个女学生家里条件都不好……在学校都属于默默无闻一类，都是出事前突然发迹的……”王铭章趁安北辰不注意，一筷子夹起个凤爪往胡子拉碴的嘴里塞去。

安北辰看猴戏似的嘿嘿一笑，“吃吧！隔壁老王！你就是个老毒物，就得天天吃点儿毒。”

“他们会不会也是？”王铭章停滞了一下咀嚼的嘴。

“你以为外面的小广告就是为了给玉阳穿点小马甲吗？”安北辰借着面馆里两个拳头般大的灯泡往外看去，“咱们刚才一路走来，今天早上刚被环卫工人撕掉的地方，又大啦啦的冒出了好多，都在宣扬无息贷款裸贷，可谁的钱会平白无故借给你呢？大水打来的也得弯个腰去捡哪！个把儿说利息低的，又低到何种程度呢？没有附加条件吗？这些社会的毒瘤！”

“好了，安大医生，消除犯罪，维护社会治安，是我等粗人的职责，你就好好的穿着白大褂，安安静静的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天上掉下来一两个人肉饼子吧！”说者指了指安北辰面前的塑料海碗，“快吃，带你去个好地方。”

安北辰看了看被金丝球划拉地一道子一道子的碗边儿，脸上五官皱缩，嫌恶地往前推了推，“你吃。”

王铭章倒不客气，三下五除二，三口扒拉个精光：“我就喜欢跟你这少爷在一起吃饭，高中一起吃食堂，我哪顿不吃个肚子圆？嘿！你这少爷每次打的还是硬菜！”

“你吃不了，还没皮没脸地用掉渣的卫生纸包着，把鸡腿送给隔壁班的小花吃！关键是还故意躲着我，你当我瞎呀！”安北辰没好气儿地揭穿。

“不瞎不瞎，你安大少爷那时多少人追啊！可我就没那么幸运了，好不容易有个人看中了我，没吃两星期鸡腿就又到别人碗里扒拉了。”真没想到，两个出身性格脾气工作如此不搭的两个人，最后怎么会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走啦！”王铭章扯起嗓门吆喝了一声，“老板，多少钱？”

躲在油烟味浓厚的后厨里的老板赶紧一溜烟儿跑了过来。身子倾斜成130度，刚抓过葱姜蒜碎屑的手很自然的在过了油的围裙上正正反反来回擦了几次。“报告！一百！本来是一百三的，警察办案，极力配合不是！我们这些小市民也不能落后啊！”

王铭章怒气已溢上了眼眉，眼看就要冲顶而出了。安北辰赶忙用手打了一下，“老板，你这面自己做的？味道不错哦！”

“那是那是，祖传的，想我爷爷那辈儿就在这儿了。”

“嗯！怪不得成色这个色呢！老汤嘛！”

“是……是！”老板心心念念自己的一百，腰都快哈到地了。

“给钱啊！”安北辰再次用手拐子提醒着王铭章。王铭章狠狠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毛爷爷，顺便带出了张警民联系卡，一并都塞了过去，“好市民，要配合警察维护好社会治安。”

“好好……”果真花钱的就是爷啊。

“老王，听说这次受害人家属悬赏5000？”安北辰在后门悬住了脚步，扯着嗓子往里喊，店里冷清，声音打了个旋儿在油腻的椅子前左突右出。

“嗯？”王铭章旋即反应过来，“哪止这个数哦！花朵一般的姑娘，一家子的掌上明珠，她家奶奶说还要往上加呢！明天你再看看，说不定后面又多了一个零！”也是扯着嗓儿的。

“那我这顿饭值！”

“那可值了！酱油跟不要钱似的！油水还挺大，沧海一根面，二十五，可以媲美你们医院的月子套餐了！”

“嘿嘿！”王铭章还惦记着他那100呢，“听说犯罪分子是从这后门跑出去的，老板啊！你这有包庇的嫌疑呀！”

“没……没……”老板撅着屁股摇着手就来了，“你也知道我们这是小本经营，店面本来就不大，要再不把后门打开，洗个碗啥的都腾不开地儿。”

“你们这一片儿都这样？”王铭章拿出了纸笔。

老板抬眼觑了上去，被油烟熏染的一对浊眼受刺激一般眯了起来，“我这还算好的呢！他们有的还在后门搭起了小棚，这不就是侵占公共用地吗？得查，得狠狠的查。”

王铭章不置可否，只是很认真地在本子上记着。

“老板，你这洗碗的水都直接泼了？”安北辰径直从后门走了出去，地上还有刚泼过的油水，带着面的下脚料，对面墙上也有星星点点的汤汁，幸好巷子窄，要不就整个朝人对门儿脸上呼过去了。

“也不怪我们，我们这一排都这样，这不还有下水道吗？我们有时也会多放点洗洁精，这一冲，不就综合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