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安北辰这样一个没有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熏陶过的公子哥来说,解决麻烦的最好方式就是——给钱!
“人傻钱多”——或许这就是卓尔拿到黑色真皮钱包里所有人民币时最不侮辱人格的看法,肯定也带着对资本主义万恶社会的痛恨和对资本集中于某一小票人身上的哭爹骂娘。
谁知道呢,反正安北辰扬长而去时没有听到就可以了。
可是听到了又能怎样呢?一个陆艳玲就够他受的了,身边又多了个摸爬滚打,胡诌跟喝水一样自然,论不要脸的高度,堪比珠穆朗玛峰的顶尖还要高上几度的人,关键是还带了两个加油打气儿的拖油瓶。
一团糟,第一次见面,社会精英快被压榨成沉沦下僚的渣渣了。
“秒成渣”!安北辰觉得此刻自己还没有手术盘儿里被切割下来的一团肉有尊严。
油门儿加到底,一溜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安医生好!”虽已是下班时间,玉阳中心医院的住院部依然熙熙攘攘。
安北辰是医院的主刀主任,年轻海龟职位高,一表人才待人和善,上到颤巍巍的院长,下到刚出校门的护士,人人都不忍心亵渎了这片蓝白里的一道五彩春光,见面招呼笑语盈盈。
“你听没听说……那叫一个惨哟……小腿儿整个都别过来了……”
“是吗?听说还是挺漂亮一姑娘……学习也不错呢!”
“家境也好吧,可惜喽……好大一片血,急诊科的小李还哭了呢……”
…………
医院里到处都有嚼舌的,医生,护士,病人,家属,可传播的渠道多着呢。
“安医生,”实习医生王帆拿来了一份病例,“急诊科刚送来一个小姑娘……”
“这么漂亮一姑娘,怎么不找妇产科!”安北辰不擅长开玩笑。偶尔蹦出那么一两句,冷飕飕,让人找不着北。
“刚跳楼的……”王帆还无法适应安北辰的跳脱,说话结结巴巴,“大学生……腿齐膝折了……应该没有怀孕吧……”
安北辰接过病历翻了翻,“别说胫骨骨折了,四指全都折了,脑袋也开花,也没这么多血啊!出血点在臀部已形成粘稠状,这个点儿的血又黑又红,还有淤血,你说……需不需要把妇产科的文大姐喊来呢?”
王帆听了个云里雾里,迷瞪了半晌,“为情所伤,这是谋杀,还是自杀?”
“你说呢?”安北辰把病历本儿又扔给了王帆,“别傻愣着了,准备干活儿,文大姐应该在会诊了,咱再不快点,她又要在每周一的全员例行大会上对咱们口诛笔伐了。”
安北辰把白大褂往身上一套,顺势将王帆的也扔给了他,又一把夺过病例,对情况又熟悉了一下,“到时若有警察问,一五一十,话要往少了说,每个字都要说到点上。”
“什么意思?”王帆很是迷惑。
安北辰走过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头,个儿可真高,安北辰自诩已可列入玉树临风之列了,这个家伙怕是一棵澳洲杏仁桉树吧!个高块头大,疏风解热、抑菌消炎一把好手。
安北辰讪讪放下好不容易够到的手,“随医纪录要翔实,陈述所见事实,不给警察叔叔找麻烦,各自安好,便是晴天!”一说到“安好”,他又想起那个大一号的蓝条格子了,真是扫兴。
王帆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赶忙关上门跟了出去。
手术进行的并不顺利。胫骨骨折并不是最严重的,内脏破裂才是最致命的。胎儿即将成型,身体机能发生变化,如花似玉的姑娘从上手术台到下手术台,看个电影的时间香消玉陨了。
警察介入,一轮一轮的讯问开始。
玉阳这个地方是一个比卓尔还讨巧的城市。四面环山,原以为很贫瘠,交通却四通八达。水环山,山绕水,山水相绕,气候适宜,四季温润。既有四季还算分明的小景致,也有玉阳山、莲花沟、承平寨这样天然或人工造就的4a级景区。
人口不密,人们活的却很滋润,小伙子倒说不出有什么特点。不过也不乏像安北辰这样帅气多金又有能耐的。大姑娘倒是个顶个儿的漂亮。
“玉石姑娘莲花水,玉阳三件人最美。”这个在玉阳广为流传的俗语可见一斑。
这姑娘太美也并非什么好事。这不?算上这件,中心医院今年已经收治女学生因打架斗殴跳楼致伤致残的至少五人次了,更别说那些隐瞒不报以假身份来医院堕胎的。所以当安北辰在车上一听到有女学生跳楼自杀,内心无波澜也可理解。
玉阳中心医院虽是玉阳最高级别的医院,但也不需要每次一出事就往这送吧。
怪就怪在他的位置——马路正对面矗立一座综合性的大学——玉阳大学,马路南北走向,往南,拐过两个路口——玉阳医学院,中心医院的好多护士医生都是由它输送;往北,一个一个红绿灯地望去——“已近学校,车辆慢行”警示牌一字摆开,因为那里分布着玉阳最好的小学——实小,最好的中学——玉大附中。其他公立的,私立的星罗棋布,在北边延伸很远,摆开了一个很大的仗势。
这条南北走向的路,实打实的对得起他的名字——成才路。
这是五年前由当时新上任市长特批的,莲花变成才,简单粗暴地向世人昭示玉阳的人才所在。
市区除了这条主干道,还有很多分支。比如,玉阳大学往西是大学路,近几年势头猛进,形成了小型商品聚集区。一到晚上热闹非凡。
医学院也分了好几个叉子,仲景路中山路石桥路……路路有名,路路通达。更不用说家长比学生还多,人人削尖脑袋想往里钻的实小和附中了。那里房价常年居高不下,豪车遍地,人员拥挤,近几年渐渐向更北处发展,市中心也随之往北转移。
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道儿有条条道儿的行事准则。条条路有条条路的活法。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在各自的范围,谁又能管得了谁呢?
可若是犯罪了。就不能再自私的各扫门前雪了吧?
“人员这么密集,道道儿这么多,这真是让我们在大海里捞针啊!”出离主干道的刑侦科此时依然灯火通明。刑侦科长王铭章用笔圈点着一张勾画极其详实的玉阳地图,剑眉紧蹙,他本也是个高大的少年,经过多年刑侦磨砺,骨架完全打开,再加上日夜颠倒的作息,不到三十岁的人,已然变成了一个毛孔粗大皮肤糙砺的粗犷汉子。长得粗,说话也粗,可观察问题却很细。
“那个打电话的人是在石桥中路消失的吗?”王铭章在地图上指了指。
“据最新进展,石桥中路的牛肉面馆是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刑侦队长赵雷递过来一支烟,又熟练地给他点上。
烟名联盛,是市场上很掉价的那种。大小都是股烟儿,跟海参鱼肚和青菜白馍馍的轮回没有什么区别。一个把持不住都放没了,崩出去就听个响闻个臭,谁还管你材料是什么?说不定材料好的更臭。
“是没有监控还是凭空消失?”王铭章问。
“应该是从牛肉面馆的后门逃走的。”赵队比王铭章大,却没他官职高,更没有王明章这么流气。无论闲时或出现场,都是一副老大哥的做派。除了王铭章偶尔打趣一下,其他人对他倒都挺敬重的。
“逃走?”王铭章油光发亮的额头出现了一个“川”字,“他伪装过?”
赵队看了看手机,“小刘刚才发来信息,牛肉面馆确实有个后门,后门对着一条小巷子,前几天刚下过雨,小巷子背阴,积了大约半指厚的黑淤泥和苔藓,上面有三道打滑的痕迹,据痕迹看,应该拐向了大学西路,监控探头里看到的黑色的运动外套扔在了就近的垃圾桶里。”
“一切都指向了这所大学啊!”王铭章边说边用笔在地图上某个地点使劲圈着——玉阳大学。
“衣服上的指纹验了没?”王铭章头也不回地问。
“小秦正在验,”赵队又在手机上翻看了一下,“这个点儿了还没有汇报,怕是那个人打电话时戴着手套。”
王铭章敲敲三合板桌面,“行啊,现在的小兔崽子越发能了呵!反侦察能力玩的倒是炉火纯青,这还没走出校门呢!敢在我玩鹰的眼皮子底下打花枪,抓住了,不削你一层皮……”王明章又使劲儿在桌上敲了三下。可惜三合板的材质不好,本来应有的抑郁不得抒岛被回音反射成了脆响叮当。
“按理说,你现在升为科长了,工资应该涨一点了吧,怎么还请我在这样的地方吃饭?”男子用餐巾纸轻轻划过桌面,一道老油便粘了上去,还有一坨不知是什么东西,抬手时不小心从木桌子裂开的缝里带了起来。长长一条子,像被小孩玩熟了的鼻屎。
男子一阵嫌恶,嘴角上撇,配合着眉毛,凑成了个不合格的囧字,可惜这个“囧”的下巴没有这么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