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那年,我在祈肆年身上下了一场豪赌。
六年。
等他毕业,陪他创业,看他成为科技新贵,荣耀加身。
庆功酒会上,他微醺着低嘲,「宋时微?一个老女人罢了。」
在男人间那种我们都懂的哄笑声中,我平静离场。
1
半夜,我又回到入榻的酒店。
助理迷糊地问我「宋总,你不是回锦城了吗?」
「想了想,还是等合同敲定再说。」
我淡淡地回,没让她发现我声音里的颤抖和失控。
一个月后,合作达成。
回到公司,众人纷纷调侃我大失水准。
可用一个月来舔舐6年的伤口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
新品发布会后,公司规模全面扩展。
祈肆年也配备了秘书。
是个明媚活泼的年轻女人。
在公司极有人缘。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我很快就知道她的身份。
精工制造何董的千金,何唯伊。
「我可以叫你宋姐姐吗?听说你就是从祈总秘书做起来的,以后请多指教哦。」
呵,我做的又何止是秘书呢。
女孩笑靥如花,耀目灼人。
我眼神有些恍惚。
「宋时微,呵,一个老女人罢了。」这话像是咒语一样响彻耳边。
祈肆年过来拍拍我的肩,眉心微蹙,「怎么了时微,出差太累了?先回家休息一下。」
「哼,一定是你平时剥削宋姐姐太狠了。」
何唯伊娇嗔往祈肆年手臂捶了一拳。
「没大没小。」祈肆年哼笑着往她额头弹了个爆栗。
两人间熟稔亲昵衬得我六年的陪伴像个笑话。
好像我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2
从洗手间里出来。
何唯伊正在盥洗台等我。
我拧开水龙头,水声和何唯伊的声音同时响起。
「肆年已经答应跟我交往了,他不想再耽误你了。」
耽误?
我和祈肆年刚认识时,他倒是经常抱着我这样说。
近两年都不再宣之于口了。
从何唯伊嘴里听到,确实挺新鲜。
「那让他来跟我说。」
我转身要离开,女孩一扭身又拦住我,眉头挑得高高的。
「宋时微,你别不识趣,你大他6岁,奔4了,你觉得你还配得上肆年吗?」
「何小姐见识不薄,不应该低级到拿年龄说事吧。」我道。
「你都舔到年老色衰了还嘴硬,6年前你要是——」
我笑了,看着女孩明亮的眼睛:
「6年前我要是按部就班相亲结婚,现在可能是离异带娃。」
「又或是朝老公伸手要钱的黄脸婆。」
「现在我事业有成,享受了祈肆最年轻有力的6年。」
「何小姐,嘴不嘴硬,不是说出来的。」
何唯伊瞪大眼,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轻轻推开她转身就走。
我不否认她的年轻活力。
但她也别妄想挑战我的从容和淡定。
到我这个年岁的女人,优雅二字早就刻入骨髓了。
只是。
祈肆年啊祈肆年。
想分手又何必折腾这一出呢?
不是早就说好,就算分开也要给双方体面么。
我是个赌徒没错。
但落定无悔,自负盈亏。
我以为你懂的。
3
祈肆年的应酬越来越多,连我搬回了小公寓他都没有反应。
也许是真的不知道。
又或者是不在意。
看来等他来找我谈是不太可能了。
回了我们的家,仍是黑灯瞎火。
问了一圈同事,没人知道祈肆年的去向。
我周折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他去了何唯伊组的一个饭局。
也对,初初成功,他正急需融入上流圈子,扩展人脉。
何唯伊这个秘书能给他最佳的入场券。
我推门进入包厢,里面动感的音乐和交织的光线让我呼吸一窒。
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跳舞,唱歌,划拳,喝酒,吆喝。
简直是群魔乱舞。
何唯伊正和祈肆年在小舞台上贴身热舞,底下一群人起哄拍掌。
祈肆年最先看到我,他停下,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自在。
「时微,你还没睡?」他朝我招了招手,马上又笑得像是没事人。
「喂,祈总,这什么人啊,你女朋友?不像啊。不会是你请的管家吧。」
有男人趁着酒意大声调侃。
语中不乏恶意。
我下意识地看向祈肆年,他手搭在何唯伊的肩膀上,眼神看向我却没有聚焦。
里面晦暗又深沉。
终究没有开口为我正名。
何唯伊挽着他的手臂,歪头看着我,「宋姐姐,女人过了30最好不要熬夜,第二天恢复不过来的。祈总很快就回去了。」
说完,好整以暇地等着我的反应。
我只是笑笑,冷静地看向祈肆年,「明天周末了,你在家吧。」
「嗯。」他低沉应了一声。
我便点点头,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便马上传来何唯伊不爽的声音。
「呵,装什么装。真讨厌她这副清高的样子。」
「祈肆年,你喜欢这类?口味有点重啊。你这是有多么想不开啊。哈哈哈。」有人大声附和。
「少来,肆年只是念旧,我要是宋时微早就离开了,非要来这找难堪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上次被我噎了一回,年轻女孩迫不及待想扳回一局。
这种胜负欲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可走在会所昏暗的走廊,我却驻足看向墙面的镜子。
里面模糊地映出我的面容,我仔细端详。
没有皲裂,没有狰狞,没有恼羞成怒。
有的只有平淡中带着一丝失望。
我是失望的。
祈肆年变得让我无比陌生。
不再清爽的笑容,不再熟悉的眼神。
多了成熟男人特有的世故和三缄其口。
我回头再望了一眼包厢,他到底还是没有出来。
他可能真的忘了,今天是我们六周年的纪念日。
我指望着在今天好聚好散,又何尝不再奢望事有转机?
也许何唯伊说得对,我到底还是逞强了。
六年又怎么样呢。
一个女人在紧握着旧日情分,而不是幻想的美好的未来。
早已能说明一切,不是吗?
4
周日。
我如约上门,带着硕大的行李箱。
却是何唯伊给我开的门。
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祈肆年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正在下厨,满屋飘香。
「知道你要来,我和肆年特意一早去大采购,你看,是你喜欢吃的菜吗?」
何唯伊指着餐桌。
我却是打量着她,顺便猜度话里的深意。
穿着睡衣,衣蒌中是她换下来的衣服,脚上的卡通棉拖,一大早去采购。
这些信息无一不透露着。
昨晚他们在一起滚了床单,而且不是第一次。
尽管早有预料,心还是止不住地抽痛。
祈肆年到底还是跨出了这一步。
并且,在我跟他预约的前提下。
在我们共同生活了六年的房子里,和另一个女人秀恩爱。
他是打定主意,不给我们单独面谈的机会。
我放下箱子,直接问,「祈肆年,我知道我们的账,繁多又复杂,可也不必如此。怎么,怕我吃了你。」
他以前不这样的。
勇往直前,势如破竹。
如今只剩权衡利弊。
他皱了皱眉,神情不悦,「时微,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咄咄逼,斤斤计较了,昨晚唯伊喝多了,怕回去被何总骂才过来将就一晚。」
我深深吸了口气,冷静地说,「那好,我想我们之间需要谈一谈,何小姐酒醒了吗?」
何唯伊一脸震惊,指着自己,「你在赶我走?」
我不说话,只看着祈肆年。
「吃过饭吧。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祈肆年想了想,最终说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我就不!不就是分手吗?有什么好谈的!」何唯伊率先发怒。
她扭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起了脾气。
「真搞不懂,弄得这么复杂,宋时微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自己偷偷来收拾不就可以了吗?何必给我们添堵。」
「我真是服了!是不是你们这种老女人,都喜欢不动声色又纠缠不休,想干什么直接说出来了啊!」
祈肆年脸色难看,喝道,「够了!」
「你凶我?我够什么够啊!你看她做的事,输不起就别玩!不就是仗着你对她愧疚吗?!还没完没了了!」
何唯伊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发泄,声音又大又尖,眼眶都泛红了。
一双眼睛瞪大不服输地看向祈肆年。
年轻真好,生气怒骂都像是在秀恩爱。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的战力也很强。
一次又一次密集又凶猛地对我进行火力攻击。
我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又讨人厌的缠虫。
我蹲下身收拾茶几上的旧物,一边淡淡地开口。
「何小姐,6年了,我想和祈肆年做个告别,也是一个交代,我不觉得是多此一举。」
「切,还装,你想干什么我还不知道吗?」她不屑。
我笑了笑,「养猫养狗,都有感情,死了我也会去埋葬,做个仪式。」
「时微!」祈肆年气地叉腰,走过来按住我的手。
我继续说道,「我也许不是个合格的现任,但绝对是合格的前任。有些话当面说清楚了的好,你也不想我和祈肆年往后纠缠不休吧。」
何唯伊脸色阴晴不定看着我们,最后不甘咬唇坐下。
「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我强忍着心里的酸涩,一条一条与祈肆年划清界限。
中间也不耽误我收拾东西。
祈肆年咬牙看着我,「你早就准备好了?」
从感情,物件,利益,大到公司股份,小到一双袜子,我都做了详细明了的分割。
断绝了往后我们各自回头的所有借口。
早在他说出那句不过一个老女人罢了后。
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一条一条,把6年的印记一一地割除。
就等着和祈肆年面对的这一天。
当年我能为了祈肆年孤注一掷。
如今我也能及时止损,扬帆起航。
我淡定地看向祈肆年,「应该说,6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准备,肆年,我该感谢你没有麻痹我。」
「宋时微,你!」
祈肆年大怒,一把扯起了我,甚至扬起了拳头。
何唯伊也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与祈肆年对峙着,毫不相让。
可我心里,不为人知的角落已经下起了暴雨。
我不会低头,不会屈服,不会表现自己像被人抛弃的模样。
那是我决定当赌徒后唯一的尊严!
我深深地知道,我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
也没有纠缠不休的资本。
洒脱离开是我为这段感情画上最完美的句号。
至于何唯伊一直强调的祈肆年对我的愧疚,呵。
我真不需要。
陪祈肆年走到今天,不会因为我多流一滴眼泪,多表现了一分不舍,那份愧疚就会有什么变化。
我轻嗤了一声推开了祈肆年,去洗手间收拾我的化妆品。
大件衣物鞋帽我早搬回了小公寓。
家里由我添置的家具摆设我也早就让搬家公司运走。
这些小东西也只是让我回来的最后一点借口。
现在也不需要了。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关上,祈肆年突然闯了进来,紧紧抱住了我。
附在我耳边低喃,“时微,真要走?”
他满身酒味让我不适,我别过头用手肘横在中间。
「不必愧疚,公司的股份能让我很滋润过一辈子。」
「六年,虽然没有到我们的终点,但我仍是自由的。我仍然感激你当初从乡亲里把我解救出来。」
祈肆年还想说什么,被我捂上了嘴。
他颓丧地看着我,最后说道,「好,是我的不对,和伯父伯母约好的吃饭,我会出席的。不会让你难做人。」
我定定地看着他。
是怎么做到用恩赐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肆年,你已经没有资格坐在我家的餐桌上了。」我一把扫掉台面的化妆品,一阵叮叮铛铛,我转身就走。
「那你怎么和伯父伯母交代。等等我好吗,时微。」
他不甘心地拉住我,语带深意。
我却只觉得好笑。
我们相识6年,他都没说出那句等我。
功成名就的今天,他让我等他。
「辞职信我已经放在你办公桌上,是给我分红还是买断,你早点给我答复。」
那一顿大餐到底还是冷却收场。
就好像我和祈肆年的感情。
辛苦准备一场,到底还是没有吃上。
5
下楼才知道外面是暴雨,电闪雷鸣咆哮着。
雨水噼啪摔在地上。
「真应景。」我喃喃地看着天色,冲入了雨水中,上了车。
我所不能表现的情感,全在这一场暴雨中,让它们替我发泄。
再晚一秒,我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平静地走出那道门。
真好,我洒脱地转身,演完了最后一场戏。
可在车里这个密闭的空间。
冷得发抖的我,还是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了一场。
声嘶力竭,肆无忌惮。
祭奠我那段终将失去的感情。
6
卸下工作的负担,我终于有时间逛逛街,踏踏青。
不知不觉,我又来到那家咖啡屋。
我第一次相亲的地方,也是祈肆年被我连累辞退的地方。
时至今日,我仍深深记得当年我在隔壁桌听到的奇葩相亲的一幕。
女:房子不大,车也不是什么好车,要求倒是不低。
男:女人年纪大了口气也大啊,小姐,你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了吧。
女:月薪几千块还想生孩子?你够格吗!
男:那你慢慢挑,以后别找老公了,找老伴吧!
我的相亲对象还没来。
别人的撕逼却已经让我失去了相亲的欲望。
我拿起包匆促地离开,却撞到一个男服务生身上。
他双手赶紧往上举,可托盘还是掉在地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道歉。
此时。
女店长已经走过来指责祈肆年,「算了算了,就知道找大学生兼职不行,我用不起你了。」
祈肆年皱了皱眉,解下了围兜摔在地上,向外走去。
我来不及为他解释,赶紧跟上。
不料祈肆年就倚在门口,看模样应该是在等我。
我们对视一眼,他对我露出浅笑。
「不用抱歉,她看我不爽很久了。」
他先发制人,「而且刚才我和你一样,听八卦入神了,怎样,兜个风?」
他拍了拍身后共享单车,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身的恣意轻松。
我有点犹豫,他却拉着我的手,让我搂住他的腰。
「你准备跟陌生人谈婚论嫁了,搂下我又怎样?」
我定定地看着他,思索。
然后上了他的车。
也许就是那一句少年口中轻描淡写的话,我生出了叛逆之心。
是啊,我都决定跟陌生人谈婚论嫁,甚至还要谈论生儿育女了。
还矜持什么?
那次兜风后,祈肆年给我发微信。
「时微,你在听八卦,我却在看你。我当时想,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要相亲,不配谈场恋爱吗?我想,但我不能。」
「哈哈,我反而很庆幸你撞到了我。」
祈肆年嘴里的不能什么,我们都知道。
我们相遇在了最错误的时间。
但谁也没有捅开这层薄薄的纸。
.7
正好当时我手头的一个项目,合作单位之一就有祈肆年的学校。
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熟稔。
我像个濒临绝境的旅行者,看到一处美景,仍想观赏感受一把。
祈肆年清爽纯粹的笑容,清澈干净的眼神。
无一不让我对相亲深恶痛绝。
第一次带祈肆年吃大餐,付账完后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向我宣誓。
「时微,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一定!」
第一次和祈肆年挤在小宾馆略带潮湿的床上,他心疼地搂住我。
「时微,我欠你一张大床。」
我浑不在乎,因为从开始,我就没将他定位成与我平等的男人。
我只想纯粹谈一场恋爱而已。
后来。
他凭专业成绩挤掉研究生,进入了我负责的那个科研课题组。
当天,他拉着我的手在学校美食街,从街头吃到街尾。
「时微,你看。我可以做到的。」
他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嘴唇嚅动,有两个字却没说出来。
我知道,是「等我。」
少年的隐忍让我心痛,我紧紧抱住他。
他狂乱地吻着我。
我们仍没开口说交往。
8
第一次相亲放人鸽子后,我妈又马不停蹄安排了下一场。
「还是老地方,这次可别让人白来一趟,人条件可好了,归国医生,外科手术一把手,多少女孩子抢着见呢。」
「真是的,都奔三了不知道你在挑什么,你以为这相亲我给你争取得容易啊。」
送我出门前,我妈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我。
我盯着手机上祈肆年的未接来电,最终还是关机去赴约。
还是老地方,甚至服务员安排的也是一样的位置。
上次带着忐忑,这次更多的是认命。
我以为这次不会有什么变故。
直到我看见咖啡馆对面树荫下,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祈肆年!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尽管他戴了帽子和口罩。
我惊地站起身,祈肆年大约知道我发现他了,朝我笑着挥手让我坐下。
然后像条被人遗弃的小奶狗蹲在地上。
我承认,那一刻我心在抽搐,细细密密的痛纷涌而来,挤满了心脏。
眼睛泛肿。
咬咬唇,我打开了手机。
微信里,他发来了消息。
「时微,知道,我阻止不了你相亲,结婚。」
「没关系,你没有时间,我有。」
「别纠结了,我不介意你以后离婚,好吗?这是我能给你唯一的承诺了。」
我眼泪当时就掉落下来。
我以为他不懂我的苦衷。
其实他都明白。
他给不了我现在,却给我兜底了未来。
也是在那一刻我坚定了起来。
我不确定未来和相亲对象的婚姻是否幸福,能白头到老。
所以我是在赌博。
不是吗?
那为什么,我不和祈肆年赌一赌。
几乎是在想通的一瞬间,我就夺门而出,飞奔向祈肆年。
像是撕裂了某种枷锁。
那天,我们相拥着诉说了一夜。
我终于做出了人生最重大的决策。
不在婚姻里消磨,而是陪祈肆年奋斗,一起变成更好的自己。
强大到我可以为我的未来买单。
祈肆年感动地抱着我哭了,我却调侃他。
「别愧疚,只要我们互相成就,时光不会负我们。」
「算起来,还是我赚了。万一婚姻赌输了,我最坏的结局是一个黄脸婆,全职妇女,单亲妈妈。」
「但我跟你赌,还有最后一次人生的犯错资本。我仍可以轻装上阵。」
我早在六年前就预料到,外界会怎么攻击我。
也幸好六年过去了,我们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对方。
所以何唯伊来挑衅我时,我轻松几句就碾压了她。
立于不败之地。
但当时的调侃,又何尝不是一语成谶。
9
那天回去后,我妈点着我的额头骂我是恋爱脑。
其实真不是。
我学的是金融,干的也是金融工作,注定我是一个超理性又有赌博心理的人。
想想,哪场恋爱不分手,哪段婚姻不离婚。
我撒泼耍赖说,我要赌一把,输了,分手总比离异好吧。
那时,我用了所有的理由和借口。
试图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
在科研课题成功验收后,祈肆年拿到奖金我们来了一趟旅行。
回来后,我掏出所有积蓄和他创业。
甚至辞掉了私募的工作,亲自来抓管理和拉投资。
祈肆年也没让我失望,他拉拢了几个同学整天泡在实验室搞开发。
最穷的时候我们连汉堡都要分着吃。
商业楼下的沙县小吃是我们的常驻地。
那一年,我因为不规律的饮食和大量饮酒,几次进医院。
但现在回想起来。
那一段留下来的却是刻骨铭心的甜蜜。
也许在那时,我早就忘了自己的理智。
10
难得休闲日,闺蜜还不放过我。
从帮我搬家那天,她就对我非常恨铁不成钢。
我刚坐下点好咖啡,她的电话就炸了过来。
「你就这么放他跟富家千金好,我咋这么不服气呢!辛苦养大的狗崽子让别人摘了桃!」
我哭笑不得,「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跟他撕!去何总面前告发!说他女儿做小三!再把你手头的资源全拿出来,让他公司破产!」
我无奈地回,「好了,大小姐,你明知道核心技术在肆年手上,他的项目现在不缺投资。」
「那就扮可怜!趁着他还愧疚多拿点股份。不要白不要啊,凭什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什么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得了,不服!」
「蒙蒙,他失了初心,可我没有。你懂的。」我淡淡地说。
蒙蒙顿时失语,我们在电话里沉默。
决定和祈肆年好的前一天,我其实就找过蒙蒙,坦诚了我的心态。
我可以赌。
但绝不会失了风度。
看惯了太多感情的丑陋结局,我比任何人都厌恶最后的撕逼。
我可以独自哭道失声,一条一条冷静地和祈肆年算账。
甚至可以在他出轨时,与他对峙着势均力敌。
还能顺带嘲讽他无法让我失态。
我也绝不会骂他一句。
因为一旦我真的骂了,不平了,怨愤了,才证明我在这段感情里是真的输了。
我还记得。
那天谈判结束。
何唯伊一脸不爽不愿,不停探究地打量着我。
试图想从我身上看到我狼狈的缺口。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做好了撕逼的所有准备。
整个人就像气球一样,等着放大招。
可我从头到尾没说一句重话。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一旦撕逼。
我年长于她,和一个小我十岁的女孩撕,最后是谁脸上好看可想而知。
把血淋淋的痛苦撕给别人看,把对祈肆年的好和付出摆上明面。
换来何唯伊果真如此的痛快。
更是把我六年经营的感情贬得一文不值。
我淡淡地笑了,「蒙蒙,不撕逼才是我对他们最大的算计。」
何唯伊,想看我狼狈发疯泼妇,跌入尘埃。
你的计谋落空了。
我让你赢,但你能赢得爽快吗?
蒙蒙在电话里嘟囔,「算了算了,是我操心。反正一直以来你都有主意。只要你觉得好就好。」
她到底还是妥协了。
我噗哧笑了,「好了好了,明天我给涵函送一套新乐高,她想要很久了。」
她道了谢,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六年前,你赌了,我没赌。现在我倒活成了你没赌的婚姻的下场。」
蒙蒙嫁人,去年离的婚,带着女儿涵涵重新奔赴职场。
我们都是输得精光的赌徒。
她剩一个女儿,我剩一堆股份。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其实,微微,像你这种心理强大,又能自洽逻辑的女人,不管是赌小奶狗还是婚姻,你都会成功的。要不你再试试?」
我顿时不停地求饶,白眼都快翻上了天,「大姐,你就饶了我,好吗?」
我真的没那么强大啊。
蒙蒙被我逗笑挂了电话,祈肆年的事,在我们之间算是过了。
我松了口气。
这时身后一桌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只一听就知道又碰上相亲的了。
神情瞬间一凛。
不会又让我碰到撕逼相亲吧。
想法刚在脑海成形,就应验成真。
11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稀疏的盆栽和男人的背影,我看到了相亲女子的模样。
精致的妆容,明艳的长相。
音量不低,相比一般相亲的女子,少了矜持,多了一分自信。
「何先生,你比照片看起来要年轻帅气耶,看来我们应该不会属于见光死喽。」
男子低沉嗯了一声,语调颇有些散漫。
我失笑着摇头,饮了口咖啡,又陷入神游。
眼神下意识地瞟向了对面街道。
如今,我没有硬要相得亲,也没有一个祈肆年能让我不顾一切跑出去了。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吧。
「宋小姐。」男子语带笑意的声音响彻耳边。
我下意识以为他在喊我,不由得神思被拉了回来。
「宋小姐,你前面说了这么多,其实给我的感觉,你就是抱着以物易物的心态,既然这样,我方就不能对物品的价值有稍稍的衡量吗?」
噢,原来是相亲的小姐也姓宋。
想来刚才两人的聊天并不愉快。
「才没有呢,我根本就没有将你当物品看呀。」女子耸了下肩膀,竟然撒起了娇来。
看来对男子很认可了。
「没错,我绝对相信,宋小姐你在了解了我的诸多情况后,确实有把我当人看了,我对此感到非常荣幸。」
男人的冷幽默让我不由得抿唇一笑。
「何景深,你什么意思,一个男人这么现实!」女人还是恼羞成怒,拍了一下桌。
我嫌吵戴上了耳机听音乐,顺手打开微信朋友圈。
刚进入,置顶的内容就是一张咖啡馆的图片。
莫名眼熟,我便点开大图,画面中隐约出现的背影竟然是我。
从这个角度?
我一惊,是我身后的相亲男士发的?
我心里一紧,瞄了一眼内容。
「6年前被宋姓女子放鸽子两次,不信邪,今天接受了另一名宋姓女子的相亲,怎么说呢,嗯~还不如被放鸽子呢。」
这样的冷幽默和淡淡的嘲讽。
和那名相亲男士的口吻异常吻合。
我顿时坐立难安。
莫名涌上一阵心虚。
6年前,宋姓女子,2次放鸽子?
不会不会,应该不是我。
但这杯咖啡却是再也饮不下去了。
我颇有些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起身的那一刹那。
「宋小姐,很巧。」
男子倾下身,手撑在我咖啡桌的边缘。
我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温润的双眼,眼中含笑,狎着调侃。
我故作镇定坐下,放下手机,「您好,先生,有事吗?」
何景深轻笑二声,在我对面坐下,直截了当,「朋友圈就是发给你看的。」
我顿时语噎,「何先生很幽默。」
也很记仇。
不过终究是我不对在先。
我不记得何时加过他的微信,也不记得自己是否跟他说过对不起。
6年前的我一心只有祈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