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孙向东收到旅部的命令：

为表彰战士英勇救人的事迹，旅部决定，给予一个三等功名额，并尽快把事情经过整理成文，上报旅部。

孙向东拿着旅部的命令，心想，为什么救人的是方学呢？为什么不是需要的人？

他打定主意，来到走廊里大喊：“一班长，何为江，跑步过来！”

何为江匆匆跑过来，还没来得及敲门、敬礼、喊报告，却被孙向东一把拉进办公室。

孙向东随后关紧门，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何为江纳闷地问道：“连长，找我啥事啊？”

孙向东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一班长，你当兵第几年了？”

何为江满腹狐疑，自己从下连就在孙向东手底下当兵，今天问我当几年兵了，难道连长大人失忆了？

何为江回答道：“第八年了。”

孙向东点点头，却不置可否，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嗯，第八年了，年底就要套二级上士了，你有把握吗？”

何为江摇摇头，说实话，他没有把握。

何为江现在军衔是中士，部队里的人都知道，第八年是个坎儿，如果不能套二级上士，那只能脱军装滚蛋了。（注：二级上士，俗称的三期士官。）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部队里的人才比比皆是，想要套改下一期士官的大有人在，达不到要求，该退伍就要退伍！

何为江出身农村，家庭条件很差，他想服役十年以上再退伍，到时候会得到一份安置工作。

孙向东低声说道：“因为救落水儿童，旅部刚给我们批了一个三等功名额。”

想到连长莫名其妙地询问自己的兵龄，何为江瞪大了眼睛，惊问道：“连长，你不会是......”

孙向东急忙示意小点声，继续说道：“为了能让你套改二级上士，我想把三等功给你。”

何为江大声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行！”

孙向东用“好心当作驴肝肺”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耐心地解释道：“由连里出面协调，把救人的事迹安到你头上，有了这个三等功，套改二级上士还不是水到渠成？”

他示意何为江不要说话，继续说道：“你可是连里的尖子，为连里做了很多贡献，作为连长，我要想方设法的把优秀老兵留下！而方学就不一样了，虽然他救了一个小孩，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混日子的兵，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部队上，他配不上三等功......”

何为江怒不可遏，一把拍在桌子上，大吼道：“连长，你他酿的放屁！”

孙向东不由得吓了一跳，同时，何为江自己也吓了一跳。

何为江努力平复下情绪，说道：

“你当班长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兵；现在你是连长，我还在你手下当班长。我的老班长，从新兵的时候你就教育我，当兵要踏踏实实，就算不当兵了，做个老百姓也要堂堂正正。可是现在，你为什么让我弄虚作假？”

孙向东仓皇的解释道：“这个三等功，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连里的有功之人？我想让你退伍后，有个稳定工作！”

最后，孙向东摆出老资格，语气也变成哀求：“何为江，就听老班长的话吧！”

这一声“老班长”，分量不可谓不重！

何为江的脸色坚决：“能不能套转二级上士，都是我的命数，哪怕我退伍后去要饭。弄虚作假的事，打死我都不会干！”

何为江的油盐不进，气的孙向东吹胡子瞪眼。

没有敬礼告别，何为江径直走到门口，却回身威胁道：“老班长，如果你执意要把三等功安到我头上，我会向旅部揭发检举！”

说完，重重的一摔门，留下孙向东破口大骂道：“他酿的何为江，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自己从新兵带出来的班长，现在竟敢对自己拍桌子、骂娘、摔门，还有王法吗？

孙向东感觉很委屈！

何为江出门，却迎面撞上方学，他没有保留好脾气，大声呵斥道：“在这干什么？滚回班里去！”

方学路过连部门口，无意间听到班长和连长吵架，其中内容已经听了个大概。

此时看到何为江面色不善，他悻悻的跟在何为江身后往回走。

一班门口，何为江却突然停下脚步，方学没注意，一头撞到他后背上。

何为江缓和下声音说道：“班长不是故意呵斥你的，你不要生气。”

方学看到何为江的笑容，心里一暖，神经也顿时放松下来，说道：“班长，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知道，你刚才为了我和连长吵架......”

何为江勃然变色，语气冰冷的说：“方学，你给我玩儿命记住了！刚才你什么都没听到，如果敢泄漏半个字，我扒了你的皮！”

方学重重地点了点头，面前是像大哥一样的班长，怎么可能不听他的话？

但是对于连长就不一样了，方学心中升起一股厌恶！

方学很年轻，他还不懂社会的阴暗面，其实部队之外的地方，这种事情更多。

一整天，方学都在想着这件事，在部队里混日子，本来还有点负罪感。既然应该属于我的三等功都得不到你的承认，那我混日子就没有心里负担了！

当初为了躲避追债，报名参加了体检，那时因为换了个身份，对于能不能参军入伍还没抱希望；

现在当上兵了，就盼着两年义务兵退伍，到时候估计追债公司的人都不记得有自己这一号人了吧？

方学突然意识到，就算十个三等功，对自己也毫无用处。

虽然稀里糊涂的当上兵，可这个身份和名字都不是自己的！

想到这儿，方学拔腿向连部跑去。

营房门口的黑板报前，何为江正撅着屁股画画，这一周，画板报的任务轮到了一班。

夏雷急匆匆地跑过来：“班长，不好了，方学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刚才又突然去了连部。我问他干嘛去，他也不搭理我......”

何为江心说坏了，他扔下粉笔就往连部跑，扭头却发现夏雷也跟在自己身后。

为了维护连长的尊严，何为江不希望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于是命令道：“回班里去！”

何为江本来以为，方学是为了三等功的分配问题，去找连长兴师问罪的呢，当他推开连部门，却听到方学说：

“连长，我一不求进步，而不求工作，给我个三等功毫无用处，还是给需要的人吧。我们班长何为江就很需要......”

孙向东今天算是开眼了，连续两个“见荣誉就让”的道德楷模。

孙向东其实不是坏人，他客观公正，在全连战士面前的威望很高，他这个连长是从战士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以前从不屑于搞小动作。

但无论如何，自己想要暗箱操作三等功的事情，被方学知道，依旧有点下不来台。

此时，何为江的脸上羞愧难当，他哽咽着声音说：“方学，如果你也这样想的话，班长现在就去打报告，退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