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言将整个人靠在座椅靠垫上，感受着背后的柔软触感，一旦停下忙碌好好坐下休息一会，身上的疲惫便涌了上来，让自己一点都不想动弹。坐上归途的渡轮，透过船窗看着海面上逐渐暗下来的光景，薄暮阳光堪堪透过窗镜打在脸上，构出半暗半明的脸。

“俞言。”坐在旁边的孙忍用肩膀轻轻碰了碰，试着引起后者的注意力：“我还是有点在意，你为什么要去拒绝这一大好机会？

“虽然普陀山之行只有一天，但我仅仅从第一感觉，唐音姐是个好人。不仅像个大姐大一般照顾我们，还将一些正常人从未听说过的秘闻告诉我们。你仔细想啊，这要是真能碰上那些传说中的神仙妖魔，可以与他们互动交流，甚至我俩还能因此走向修仙，快意恩仇，这想想都牛逼啊！你……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俞言握紧拳头，情绪激动：“心动，当然心动啊。要是真有像那种玄幻小说里的神仙等着自己去接触，要是真有法子可以走向修仙道路，这当然会让人心动。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实现这些事情是有代价的，我们在接触到神仙的同时，也要担任上另一种，完全与平凡生活相反的责任。”

“那就去承担啊！为什么你到这种时候反而就磨磨唧唧婆婆妈妈像我爹一样了？就像唐音说的，神魔即将大战，她正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啊。”

“那就让那些有才有德的人去就好了啊！！我们去又有什么用啊！！”俞言几乎是吼出来，让周围的旅客纷纷扭头露出诧异的目光。

俞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胸膛剧烈起伏着，抿紧嘴巴，重新看向窗外风景，没有与孙忍的目光对视，更是不敢对视，想要装出以往嬉皮笑脸的神色，却只摆出一张比哭还丑的笑容。

“真的没有必要，这种大事，总会有所谓的英雄去出头帮助的，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就算有着满腔热血，就算有着想要帮忙的心，真要上去，无非是帮倒忙，出洋相罢了。”

空气中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孙忍凝视着俞言的侧脸，叹了一口气，“所以，你说的这么天花乱坠，无非就是在掩饰自己，无非还是没有从那件事情中走出来么？”

孙忍清晰地看着眼前的俞言身子重重颤抖了一下，心中涌起一种说出不来的痛惜：“俞言，我们从小玩到大，小学，初中，一直到高中，有什么时候不在一起，这样难道都不是兄弟么？！唯独这件事，唯独这件让你退学，让你从此变了一个人的事情，你为什么就偏要一个人瞒着！为什么就不说！”

孙忍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围旅客的目光，仅仅只是想要把自己内心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憋愤，所有的不甘，一股脑的，通通释放出来：“你知道我在你退学之后在干什么？我就像个偷窥狂，像个小丑，我就在那些本来就不待见我的同学中，腆着脸皮询问一切关于你的消息！”

“他们怎么看我，怎么在背后说我，这些都不重要，我仅仅只是想要知道这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我只是，想要你回来！想要最开始那个俞言回来！”

俞言的心重重跳动了一下，即使没有转头，也能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直直刺破自己的胸膛，只为了将自己的心放在阳光底下，看透自己的内心想法。

俞言在高二之后，自己就直接退学转校，前往外地一所高中学完最后一年完成高考，也是在那之后，自己便与孙忍分开，直到各自进入不同的大学。本以为从此分道扬镳，但在这个暑假回到家乡，却在梧桐街再次与他相遇。

但这次相遇过后，两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直到现在，尖锐的矛盾被挑开，自己又该以怎么样的面孔来应对？

孙忍抬起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在了俞言的肩膀上，揽住后者往自己怀中一拉，语气温和，似乎刚才的交流没有发生过：“去船上走走吧？”

俞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哎？”

“船仓多闷啊，去甲板上吹吹风，别傻愣着了，走啦！”

从海上刮来的风，始终带着一种潮湿的咸味。俞言二人就这样趴在船板栏杆之上，任凭海风吹起起额前的碎发，看着海面上的太阳光晕被海浪拨开道道金纹，心情逐渐被美景带过，变得平静起来。

只是这平静被瞬间打破，孙忍突然指着远处的海域，冲着俞言慌张喊道：“哎？！俞言你快看，前面那海面上，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俞言眯起眼睛，伸张脖子，远处海面上似乎真有一个人影在水中扑腾，但要再仔细看看，动作舒缓显得格外从容自在，并没有陷入什么特别的危险。

“这人，好像是在游泳吧？”

“你脑子咋想的啊，哪有人在海上正中央游泳的？你当他是水里的妖怪么？”孙忍一边骂道，一边利索地脱去衣服鞋子，当俞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只脚踩在栏杆上了。

俞言伸手拉住孙忍仅剩的一条裤衩，大声阻止道：“喂喂！你干啥啊！别跟我说你要跳下去救人？！”

“那还用说？这每耽误一秒，他的危险就加重一分！”

俞言伸手指向一边同样吹海风的旅客，骂道：“你看附近这不也是有其他人看见了的！等他们去救就好了啊！再说你游泳技术也不咋样，万一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怎么办！”

“俞言！这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孙忍这时候转过头来，肥厚的脸上凝聚出从未有过的严肃，“那些想要挺身而出的，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有多强，而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想做这件事，所以就去做了。”

“有些事已经摆到眼前，自己却没有及时抓住，可能真的就会后悔终生。”

“你说的这么轻巧，但你会游泳么？不就是激将法想激一下我？”俞言轻叹一声，将孙忍从栏杆上拉下，麻利地脱下衣服，“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让我恢复过来，但这终究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需要我自己来解决。”

说完，一跃而下，溅起半米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