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半张极其俊秀的年轻的脸庞，若只看易先生的半张脸，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世间少有的美貌男子。
可是这张脸从鼻梁中间恍若被一个锐器划为分明的两半，另外半张却有着形容枯槁的皮肤。
若仔细看，上面还密密麻麻长着指甲盖大的黑色斑纹，怎么看都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可就是这么怪异的两张脸放到了一个人身上，令人细思极恐。
四周的军士似乎见过这场景，皆不为所动，唯有苏航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往后退。
“很可怕，对吧。”
易先生冷冰冰问道。
这位易先生既然把自己的样子都暴露出来，想必是要灭口，为今之计，只有逃。
苏航靠近船边，警惕地看着周围，这些人一有异动自己便跳海求生。
此时船离岸一个时辰，凭借自己的水性，运气好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游回去。
“你不用怕，我若真要杀你，你活不过一息之间。”
易先生轻蔑一笑，又重新将面容藏在了斗篷下面。
苏航冷汗直冒连连点头，这位易先生说的不错，两条船上这么多好手，自己只怕一个转头就要被刺成马蜂窝，何况还有眼前这么一位古怪的四象修士。
“教你拳法的那个人，现在在哪？”
易先生声音低哑，不带一丝一毫感情。
“老赵前日出海去了，不知何时归来。”苏航摇了摇头，老赵平时都是一人出海，有时三两天回来，有时候则要一周。
易先生突然怪笑起来。
“这样也好，等他回来，我送给他一个大礼。”
苏航看向易先生，一阵欣喜。
“你认识老赵？”
此人这番话语好像是老赵旧友，那想必也不会为难我。
“岂止认识，我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便是拜他所赐！”
易先生斗篷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完了完了，这人竟然是老赵结的仇人，我命休矣！
只那么片刻之间，苏航从大喜到大悲。
“易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天底下姓赵的这么多，您怎么确定这是你认识的那一位。”苏航小心翼翼问道，生怕一个不慎激怒了这位强者。
易先生冷笑道：
“天底下姓赵的确实多，但能教断岳拳的唯有他一人。“
“小子，你沾了光，学了这套上乘武学的一招皮毛，否则凭你一个武徒都算不上的普通人如何打过梁明亮。”
苏航与梁明亮皆是一惊，他们两人一个不知自己为何取胜，一个不知道自己为何落败。
此时被易先生一句话点明，顿时回过神来。
我说这小子为何看着不像练家子，出拳却如此古怪，原来是有上乘武学傍身，我要是学了这断岳拳，岂不是就能踏进武师境？
梁明亮想到苏航当时散发的强大灵力，心中嫉妒心更甚。
苏航此时心里忐忑，他虽知老赵不是寻常人，可哪料到会惹来这样大的仇家。
老赵啊老赵，你这是坑我啊……
“易先生，敢问老赵与你有何仇怨？”
易先生瞳孔一缩，冷冷扫过苏航全身，开口道：
“姓赵的从没跟你说过吗？”
苏航头立马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急道：
“不知，老赵只教我拳法，自我有记忆开始，他便已经在平湖村打渔了。”
“哈哈哈哈——堂堂一个巅峰大武师，竟然做着打渔这样下贱的行当。赵安啊赵安，你这条野狗，可真放得下身份。”
易先生又是一声怪笑，身子也随之颤抖起来。
周遭空气陡然变得凌冽寒冷起来，那股强大的威压之下，船上每个人都默默屏住了气，生怕这位易先生暴走。
“老东西，你骂谁野狗。”
苏航虽然被这威压震得脊梁冷汗直流，但听到易先生出言侮辱老赵，心中忿忿不平。
“小畜生，敢对易先生不敬？！”
梁明亮一下暴起抓住苏航衣领，一耳光正要甩过去时，看到苏航紧捏着的拳头。
想起自己方才被揍，脸上顿时隐隐作痛，不甘心地又放了下来。
“你师父就是条背信弃义的野狗，你不信？”易先生听到苏航的骂声，反倒很平静。
苏航出言反驳：“你休要胡说，老赵人好着呢。”
“好，好？好——哈哈哈哈。”
易先生连啸三声，响彻整个海面，船上众人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高空中飞过的一群候鸟惊得四散飞去。
“小子，你可知我为何偏偏只带你上船？”
“因为我是老赵的徒儿，你要杀我。”此时此刻，苏航已经完全明了易先生带他上船的意图。
既然是来寻仇，那我也得扛着，幸好这人不知道文策是老赵儿子。
想到这里，苏航长吁了一口气。
易先生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个弯曲的弧度，在那张半老半轻的脸上显得尤为诡异。
“错了，我是要救你。”
“救我？”苏航觉得这易先生开始变得愈发疯癫，连说话都开始不正常。
“对，你觉得我为何要在村里留两位玄甲卫？”易先生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嘲讽。
疯子！这人是个疯子，他一开始就想要杀光村子里的所有人。
文策……不，我得回去救他……
苏航想到自己的村人，眼眶一下湿润。
“按照时辰，这个时候村里应该没有活口了吧。“
“对了，我还特别嘱咐手下，要多给白天跟你讲话的少年，补上几刀——”
梁明亮望着陷入悲痛的苏航，笑着在自己的脖颈处做了个抹刀的动作。
苏航猛地一怔，脑海里顿时闪过数个画面，村庄被火燃烧殆尽；血染红了玄甲卫的白甲；老弱妇孺在枪尖下拼死哀嚎……文策尸身倒在血泊之中……
死！我要你们死！
他从未有过如此悲伤和愤怒，只觉自己身体在灼烧，双拳都在冒着火。
“你们！这些狗杂种！”
话音落，一记充斥着白纹的烈拳已经涌向易先生面门一寸前。
可明明只有那么点距离，为什么打不到？
苏航发疯了一般出拳，可任他如何使力，却感觉拳头打在了一汪水面上，只在空气中泛起丝丝波纹，而易先生始终离他只有一寸距离，带着轻蔑的微笑。
这就是实力差距吗？
苏航看着近在眼前的仇人，自己却不能伤害到他分毫。
恨，他好恨！
恨这姓易的屠他全村，恨老赵为什么不在，也恨自己无能……
身旁的玄甲卫早就待命，将苏航拦下绑了起来。
苏航失魂落魄，只能眼睁睁看着梁明亮和玄甲卫将自己绑上。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易先生那张狞笑的丑陋的脸孔在他眼里变得扭曲起来。
他越是拼命想打碎那张丑恶的脸，那张脸就越发的清晰起来，直至填满他的整个视野。
黑压压的乌云仿佛要吞掉整个天空。
暴雨前夕，少年不甘的哭喊声响彻整个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