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陶然伤得并不严重,但也并不是她这样堪称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
脑后被剃了不大的一块,然后进行了缝合跟包扎。
虽然之后还能长出来,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但陶然并不。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还活着。
也不知是觉得庆幸,还是觉得遗憾。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了那张曾经让她朝思暮想的俊脸。
时间似乎在这一秒定格。
她与他遥遥对视。
最后,还是她先低下了头。
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在一起,她不知自己该打招呼还是装没看到。
看到她逃避的态度,秦厉的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
至少从前的陶然,不管有多狼狈,都会无畏地与他对视,勇敢得近乎愚蠢可笑。
而不是眼前的这个懦弱的可怜虫!
“看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秦厉冷然地站在门口,神色冰冷无情。
“去给潇潇磕头赔罪。”他再一次地命令她,去给他唯一心爱的女人赔罪。
陶然惨然一笑。
在他秦厉的面前,她陶然的尊严人人可践踏,卑微如烂泥。
“好。”
她答应了。
哪怕心头滴血,她也不敢忤逆他的决定。
已经再没有另外一个骄傲灿烂的陶然替她付出任性的代价。
秦厉看着她顺从地下床,仿佛一具无知无觉的傀儡,可以任由他来摆布,却又莫名带着死气,不见半点生机。
英挺的双眉微蹙,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此刻,他才意识到她有多瘦。
仿佛手里抓着的,是一具风干了多时的骷髅。
他厌恶地松开了手。
抽出口袋里的手绢,将触碰到她的指头,一根根地擦干净。
“就这样去见潇潇?”头顶上,传来他有些不满的声音。
陶然浑身紧绷,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牙关,硬挤出几个字来。
“秦总还有什么吩咐?”
那生硬的语调,让秦厉的脸色愈发幽冷。
“看来,一年的牢狱生活还是没能让你学乖。你以为你欠潇潇的,只是一条命?”
他将瘦弱不堪的她,困在自己的阴影下。
眸色幽暗,他对她只有憎恶,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那秦总还想如何呢?”
她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让自己如此悲哀,在他的面前示弱。
可被毁了一生的人明明是她啊!
是,她当年伤害了陆潇潇,罪无可恕。
但她都还了,难道还不够么?
她举起双手。
曾经纤长白皙的十指,如今却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的颜色,零活动也大不如前。
她扬起头,努力扯开嘴角。
“秦厉,我一辈子都不能再好了。我欠潇潇的已经还了,你放过我,行不行?”
秦厉的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下一刻,又再度归为森冷。
“不行,你欠潇潇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说完,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直接把人拽出了病房。
“秦总,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她余下不多的勇气已经消耗殆尽。
剩下的,只有在苦熬之中受尽煎熬的妥协与懦弱。
她从一开始的求饶,变成了卑微的乞求。
但秦厉从来不会为了她而退步,依旧将她带到了山上的私人墓园。
今天,是陆家的小公主,陆潇潇的一周年忌日。
陆家人都几乎到场。
陆父陆母双眼微红,在亲人的陪伴下拜祭着自己的心肝宝贝。
其他人却在期盼着另外一个人的到来。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只是没想到,那人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畏畏缩缩的女人。
那是——
“陶然,你还敢来!”
陆泽风,陆潇潇的大堂哥,阴沉着脸快步走到陶然的面前。
“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我妹妹的命!”
陆泽风气得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本就受伤的陶然只觉得脑袋嗡嗡响,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
嘴里都是血腥味。
也许嘴角也流血了吧,但她并没有擦拭掉,只是低垂着头,安静得异于常人。
陆泽风更生气了,他甚至敢大声质问秦厉。
“今天是潇潇一周年的祭日,你带这个杀人凶手来做什么?”
“秦厉,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答应我要保护潇潇一辈子,结果呢?她却被这个女人害死了!”
许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许是依旧没有从妹妹的死亡中走出来。
陆泽风甚至忘了,在他面前的男人有多可怕。
比陆泽风高上一头的秦厉,只是淡淡地瞥了陆泽风一眼。
那其中蕴含的警告意味,却立刻让陆泽风闭了嘴。
只是,脸色愈发的难看。
而这一切的后果,都要由陶然来承担。
陆泽风不得不咽下这口气,转身就扯着陶然将她按在了陆潇潇的墓前。
“你给我妹妹好好的磕头认错!”
他低下头,语气森冷地命令着陶然。
陆家人都认出了她。
下一刻,各种各样的谩骂,羞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陶然呆呆地望着那雪白墓碑上,永远定格住的笑脸。
是那样的灿烂,无暇。
她不禁无数次的设想,如果当时死的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像陆潇潇这样的天之骄女,本不该死的。
她缩着手脚,诚心诚意地给陆潇潇磕头认错。
“潇潇,我错了。”
她不该心存幻想,妄图觊觎与她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秦厉。
“请你原谅我。”
她也不该在看到秦厉中了招,就心急如焚地扶着他回房间,在他将她禁锢在怀中后,还贪恋那么一丝丝的温暖。
“我知道你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如果当时死的是我,就好了。”
她闭上双眼,额头触地。
她罪孽深重,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她亦心有牵挂,所以,她还不配死。
而这时,终于有人控制不住,抓住她的长发,将她的头扯起来,又死死按下。
“贱人!就该为我家潇潇偿命!磕几个头算得了什么?你去死,去死啊!”
绷带,被人扯落。
刚刚缝合没多久的伤口,也再次崩裂开来。
几个回合下来,她已经再度双眼昏沉。
就连额头被狠狠压下的砰砰巨响,都似乎离她而去。
这次,她可能真的会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