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女人被烟呛的直流眼泪,却并没有停下来。
“人人都躲着我,你却没有。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女人冲徐谦笑了笑,又道,“我这些事情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反正要走了,那就说给大家听听吧,再差,最多是让大家再骂几句,也无所谓了,习惯了。”
一丝无奈与绝交的表情缓缓的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徐谦知道,他现在要做的,不是说什么劝慰的话,就只是当一个倾听者便好,如此,而已。
“我和我老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算是日久生情吧,没有那么多故事里的浪漫。或许,老天爷看我就不顺眼,自打结婚起,那债务啊,就像是和我们结了仇。老公做生意赔了,欠的债虽然不多,但接着,孩子的爷爷又得了一场大病,瘫在床上,看病吃药处处离不开钱。为了还债和替老人看病,我和老公拼命在外打工,好不容易还的差不多了……”
女人说到这里,不禁哭笑一声,将那一袭白裙微微上提,露出了那双令人胆寒,泛着黑色的双腿和双脚。
“那次,我打工的食品厂失火,我虽然火里逃生,可双腿双脚都被烧的面目全非。最让我寒心的是,肇事的老板跑了,我的医疗费成了泡影。伤痛的折磨,讨要治疗费多次未果,生活再次陷入困顿。我也暂时失去了劳动的能力,为了这个家不垮,老公他……一边在外面玩命的卖着苦力,一边偷偷瞒着我去卖血,结果……这都是命啊!”
如果只是到这里结束,那么这女人最多是一个家里连遭不幸的可怜人,只要心里有阳光,断然能活下去,不会轻易被生活击垮。
可徐谦知道,她一定有更大的事在后面,大到,让她对生活产生了绝望。
女人理了理头发,轻轻摇头,眯着眼睛继续回忆道,“在这之前,我没有放弃,我相信老天爷特么的不会这么绝!直到……直到三年前的冬天,那段岁月,永远清晰的烙印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时候,我老公突然浑身皮肤溃烂,我陪他赶到百十里外的中江城检查,化验结果显示……他得了爱氏病。”
女人顿了顿,眼圈开始泛红,接着道,“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更没有什么不幸之中的万幸。那都是小说里的故事情节,实际上是,如果前面有一个小坑拦不住你,那老天爷就会给你挖个更大的!当时医生让我也化了验,结果出来后,我整个人都蒙了。我被老公传染上了爱氏病!不过我知道,我老公就是因为卖血所染上的,不是你和你们想的那样,这一点,我信!我坚信!”
徐谦突然不知道如何接口,只觉得喉咙发堵。
不管这个女人的老公是不是真的因为卖血染上了病,可这个女人是无辜的!
“我……我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我觉得她……她挺可怜的。”
“虽然爱氏病人都活该,但这个女人……如果真的不是那样感染的话……她是挺值得同情的!”
“怎么说呢,是不是我们对爱氏病人无原则的歧视,本身就是错的?”
……
直播间里的众人都不是草木,都开始慢慢的同情起这个女人起来,更多的,也开始扪心自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遨过来的,我的压力,没有办法用言语表达,我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此拐进了死胡同,尽管心里受着煎熬,可我却只能把自己得病的事烂在肚子里,也要瞒到底。老公病得那么重,说了只能给他思想背上包袱,我想让他多活几天。”
女人似乎是在对徐谦诉说,又或许是在自言自语。
“这三年,我唯一可以哭诉的地方,就是母亲的坟头,在过世的母亲面前,我才可以痛痛快快地宣泄,这一辈子,我真可怜。”
“你不容易。”
徐谦有许多话要说,可最终却只由衷的说出这四个字来。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虽然这女人是不是好人徐谦不知道,可她这一家子,却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为什么一定也要受到如此待遇?
女人点了点头,算是对徐谦同情的认可。
“给他和孩子爷爷治病,还债……全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能赚钱了,虽然我也染上了这可怕的病,但我只能趁着自己病还不重,拼命的去干活,去抗争命运的不公。可债务越来越重,家里没钱,孩子经常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儿子14岁了,懂事了,想要放弃学业去镇上打工,呵呵,怎么可能呢是吧,就算是累死,我也不能让孩子去打工啊!”
女人的烟抽完了,她又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根,连吸了三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徐谦的眼眶微红,也猛的吸了几口烟,那烟把自己呛的难受,眼角处,也不知道是因为烟熏的还是别的原因,已然流出泪来。
“有时候啊,我想死,一了百了。可是,可是我放心不下他们,我得撑啊,能撑多久撑多久,起码的,让儿子再大大的,让老公再活一天,再活两天……日子,总得继续啊!”
女人拿过手机,看着上面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照片,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
“我靠这个念头,继续着我的还债生涯,那段时间,早上让一家人吃了饭,我就跨上自行车去干活。中午赶回来做完饭,再跑出去继续干活……就像一只陀螺,在灾与病两条鞭子的抽打下,从来不敢停下。可是……”
女人本来凄凉的神情突然变的微微狰狞。
“可是,可是我得爱氏病的消息被传了开来,厂里知道我得了病后,立刻就我辞退了!你知道吗,我心里最害怕的不是得了这个病会死,而是别人的白眼、狐疑、孤立与唾弃!一种远比爱氏病更让人恐惧的情绪在蔓延,这种情绪像石头压在心上,让我透不过气来。人人像避瘟神一样躲着我,我怎么了?我是死神吗?我也是人,也是个人啊!”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停不下来,“家附近的超市不卖给我东西,到现在,哪怕买一瓶酱油也要跑上几公里,到邻村去!以前我下了班在门口摆个水果摊,赚点点生活费,可现在人家多远的就绕着道走!我真的想写个大牌子——爱氏病人卖的西瓜,吃了不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