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是不是快活不下去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土胚房内，年仅七岁的秦惜时身形佝偻眼窝深重地靠着床头，一口一口地吃着姐姐秦兮若用小瓷勺喂过来的汤药。

“别瞎说！郎中都说了，你这个病来得快，去得慢，只要好好调养，是能痊愈的。”十六岁的秦兮若嗔怪地瞪了弟弟一眼，随即垂下眼，借着吹凉手中汤药的小动作掩盖着眼底的不安。

一个月前，秦惜时和同村的孩子在打闹时意外落了水。

因害怕被舅母责骂，他便将此事瞒了下来，自己穿着湿潮的衣服沤了一整天。那时正是正月，秦惜时的小身板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罪，第二天就迷离迷糊地发起烧来。

秦兮若自是急得不行，想要请个大夫来给弟弟瞧病。

舅母却说乡下的孩子没那么金贵，煮点老姜红糖水发发汗，睡一觉就能好。

可三天红糖水喝下去，弟弟的病情越发地严重了，秦兮若这才不顾舅母的阻挠请了村上的老郎中过来。

老郎中一搭脉，说秦惜时的病给耽误了，本来只要喝几副小柴胡汤的事，现下里却需要汤药不断地调养半年。

这调养好说，可这汤药怎么办？

这才一个月的功夫，秦兮若平日里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就花了个七七八八，吃完这副药还不知道买下副药的钱在哪。

“兮若，我娘叫你过去。”表姐马秀姑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她一边倚在门上，一边吐着口里的瓜子壳。

寄人篱下的秦兮若不敢怠慢，只好将手中的药碗搁在了床头的矮几上，叮嘱弟弟别忘了趁热喝。

自己则在腰上系着的围裙上擦了一把手，起身去了舅母冯氏所在的正屋。

冯氏正盘着腿坐在炕上与人唠嗑。

秦兮若认出来人是村里的王媒婆，而王媒婆一见秦兮若过来了，笑盈盈地起了身告辞，临走时还不忘同冯氏道：“那就等妹妹的好消息了。”

秦兮若的心里一咯噔，一股不好的预感向她袭来。

只见舅母飞快地敛了脸上的笑，板着张脸对她道：“你弟弟的事，你想好了没？真要这样花钱如流水般地继续往下灌啊？”

秦兮若没有说话。

在这件事上，她对舅母是有怨的，若不是舅母的自以为是，弟弟的病根本不会拖成现在这个样子。

冯氏也知道自己理亏，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也知道咱们家并不富裕，为了养你和你弟弟，你舅父捡起了你爹的行当，当起了行商，一年没有几个月能归家，可就算是这样，他拿回来的钱也只刚够我们这一家子糊口，真的是没有多余的钱给你弟弟吃药。”

秦兮若还是没有说话。

她娘在生她弟弟时伤到了身子，调养了几年也不见好，两年前她爹便决定带她娘去普陀山求医。

临行前，爹爹将他们姐弟两托付给了大舅，说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就会回来，可没想等到的却是他们在海上遇到风浪，双双葬身鱼腹的消息。

她和弟弟就这样成了孤儿。

原本待他们亲厚的舅母瞬间变了脸，直接将她和弟弟扔到茅草房，吃饭也不让上桌，平日里更是将他们当成下人在使唤。

“你这孩子，怎么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呢？我在问你话呢！”见她好半晌不说话，冯氏有些不耐烦，“你要真想救你弟，我这倒有个法子，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说话间，冯氏故意顿了顿，抬眼看了看秦兮若的神色。

“什么法子？”果然秦兮若如她所愿地搭了腔。

“村东头的罗屠夫你知道吧？他刚死了婆娘，想娶你过去做续弦。”冯氏满意地呷了口茶，“你也知道，我们村里除了刘里正家就属罗家最有钱了，你要是嫁过去，当了掌家的娘子，还怕没钱给你弟买药吃？”

听得这话的秦兮若却是气得浑身发抖。

那罗屠夫已是四十有二，家中长孙的年纪比她都大，老婆死了一百天不到就张罗着娶继室，真真是个老没羞！

“我不愿意。”秦兮若几乎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冯氏也不急，只是眼带挑衅地看着她：“那你弟弟怎么办？你屋里现在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当吗？你现在要放弃的话，前头你救你弟弟花的那些钱，可就打水漂了。”

秦兮若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冯氏这是在逼她。

难道她真的只有委身罗屠夫这一条路可走吗？

可一想到罗屠夫那大腹便便满脸麻子的模样，她真是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冯氏瞧着差不多了，也就假惺惺地道，“刘里正正在帮京城的宁王府买丫鬟，你要愿意去卖个身也不是不可以，听说签死契是二十两银子，签活契的话就只有五两……”

“但你也知道，”冯氏突然话锋一转，开始半哄半吓，“宁王那就是个喊打喊杀的性格，脾气上来了连当今圣上都拦不住！你要去他府上当差，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回来……还不如嫁给罗屠夫做个正经娘子，每日吃香喝辣的岂不快哉？”

秦兮若听着，却垂了眼，在心里计较起来。

坊间都传，宁王原是太子之子，是先帝最为疼爱的皇长孙，若无意外这天下迟早是要传到他手上的。

后来，荣王作乱杀了先帝和太子，篡夺了这天下。

再后来，当年的二皇子晋王，也就是如今的承佑帝，带兵打了回来，和他一并回来的还有多年不见踪迹的皇长孙。

因为从龙有功，承佑帝登基后，便封了当年的皇长孙为宁王，敕造了宁王府，还犹嫌不够地赐了他一块免死金牌。这样的恩宠，莫说在子侄里，就是在皇子中都是独一份。

她若真能进得了宁王府当差，莫说是冯氏了，就是村里的刘里正怕都要高看自己一眼。

宁王的脾气乖张怪癖又如何？

只要自己绕着他走，府里上下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会留意到自己？

想赌一把命的秦兮若就毫不犹豫地道：“我去当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