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有一金塔寺,香火鼎盛,正好在我们回京的路上,我们今日就到寺中借宿一宿。”安夫人吩咐完下人转身跟秦子衿解释起接下来的安排,“明日就是十五,咱们就趁此机会在金塔寺为你娘再捐一盏长明灯,以后初一十五你依旧来为你娘吃斋念佛,至少供足一年,全了你做女儿的孝心。”
秦子衿自己是无神论,临行前事事盘算,却唯独忘了长明灯之事,却没想到安夫人竟心细如此,连这个都替自己记着的。
怪不得车马都到京郊了,却要先转去金塔寺。
秦子衿不信佛,却不能不替原主尽孝,对此安排毫无异议。
祁府的车马到达金塔寺时天边正是一片红艳的晚霞,安夫人提前叫人先跑来安排,此时有两个和尚在门口候着。
因只是暂住,车马及货物直接拐进后院,祁府有专门的护院会随车看护,剩下的人,男宾和女宾分开,带往不同的寮房。
寺庙节俭,分往各屋的灯油有限,当晚用过晚饭后大家便早早歇下,第二日,天还未亮,秦子衿便被安夫人叫了起来。
“礼佛之人讲究初一十五的头香最灵,这个时候,寺庙的大门还未打开,咱们起早点,去上柱头香,以表诚意。”
秦子衿点头同意,一切按照安夫人的安排,先去大殿上了头柱香,又在娘亲的长明灯前听主持诵了一会儿经文,再站到廊下时,天已放白,有香客挽着装满香烛的篮子进来,虔诚地与秦子衿擦肩而过。
秦子衿后退一步,让开些,目光看向大殿里面,等安夫人出来。
却只有青雀一人出来。
“今日十五,方丈会亲自讲经,夫人打算留下来听,担心姑娘等得无聊,打发奴婢来告诉姑娘不用在此等,可带着冬凤到大殿后的金塔看看。”
“好的,烦请青雀姐姐告诉姨母不用着急,一会儿我看完了金塔自会回寮房。”秦子衿说。
青雀点点头,又侧身嘱咐了冬凤两句,才转身进去。
秦子衿看着大殿前的香客越来越多,便带了冬凤沿着廊子往后,拐过一处圆拱门,地形豁然开朗,是一处开阔的场院,穿过场院便是上金塔的石阶。
石阶的起点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九九阶”三个字,不难理解,这上山的石阶定是有九九八十一阶。
有僧侣沿着石阶三步一拜,九步一叩,嘴里虔诚地念诵着经文往上爬。
八十一阶并不难爬,秦子衿上了山顶,却无心去看众人叩拜的金塔,而是转身看向脚下的风景。
这金塔寺隐在山间,黄墙红顶衬着四周大片大片的翠绿,十分的好看。
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不远处的钟楼传来几声清亮的钟声,激起一群睡懒觉的鸟儿。
好久没见过这么舒服、自然的景色了,秦子衿舒心地笑了笑,站在这,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有些明白“佛门清净之地”的涵义。
“姑娘,买书吗?”身旁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秦子衿侧过身,看到一旁站着一位男子,身形瘦长,身上的墨色长袍又松又破,他身子微躬,双手往前,托着一本《诗经》。
“买书?”秦子衿诧异地问,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卖书,而且就算要卖,也该卖经文才是。
男子抬起头来,笑得窘迫又羞涩,将拿着书的手往后缩了缩,“在下姓吕,是个秀才,因无处落脚,暂时借住在金塔寺,平日里靠抄书赚些细碎银钱过活,只是我无车马,进城一趟不容易,而且城中书局给我五十文,转手却一两卖出,所以……在下才想着倒不如我自己卖。”
吕秀才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窘迫地看了一眼秦子衿,稍稍提高音量说:“我在此站了许久,也不敢开口,方才远远瞧着姑娘面善,才斗胆来问问,您若是不需要,便当在下……”
“我买了!”秦子衿见他憋的脸色酱红,开口打断他的话,及时解了他的尴尬,“怎么卖?”
“五……五百文。”吕秀才结结巴巴地说。
“不是说书局里卖一两吗?”秦子衿说着接过吕秀才手里的书,齐边的线装有些粗糙,但字体细长、字迹工整,可见是认真抄写的。
“我……我不敢卖这么高。”吕秀才拘谨地说。
秦子衿笑笑,原来文学著作里都喜欢把秀才写成单纯、软弱形象并不是凭空捏造。
“还有吗?”秦子衿笑着说,“这么便宜,我多买几本。”
“真的吗?”吕秀才顿时两眼放光,立马解下自己后背的包袱,放到地上,“还有许多,姑娘要什么书,有论语,有春秋,还有……”
秦子衿见他包袱里一共也只有五本,便大方地说:“我都买了吧!”
吕秀才诧异地看了一眼秦子衿,顿时抱起包袱对着秦子衿拜了又拜,“多谢姑娘!”
“买卖,何须言谢!”秦子衿转身让冬凤拿钱给吕秀才,自己则伸手接了他的书。
吕秀才接了冬凤的钱,朝着秦子衿再一拜,才仓促地跑走。
冬凤看着吕秀才的背影,转身接了秦子衿手里的书,“这些书姑娘都有,何必再买这秀才手抄的。”
“也是个苦命人,权当帮他一把。”秦子衿笑着说。
“那倒是他命好,遇到咱们姑娘是位活菩萨!”冬凤笑着打趣道。
“回去吧,免得姨母派人出来找。”秦子衿说着先行顺着台阶往下走,她并未同冬凤说实话,买吕秀才的书也不全然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吕秀才给了她提示。
如果抄书可以赚钱,她便有了谋财之路。
古籍修复是修复师的基本功,为了修复古籍,修复师需要研究古籍原有的字体、墨、纸张等等,而秦子衿在众位前辈眼里,就是老天赏饭吃的天才,她能模仿各种名家字迹,还能以假乱真。
如此手艺,若是拿来赚钱,不知道能不能帮爹爹早日购回姨母的庄子?
秦子衿想的出神,胳膊却被身后的冬凤轻轻拽住,“姑娘,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