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桃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破旧的被单,堪堪把这一老五小给盖住。
等忙完这些,她用防水垫和自己前世的被单搭了个小窝。想睡前洗洗的,但这时是干旱期,不能浪费水,周暄又在一旁盯着自己,她只好摸出竹筒喝几口水漱漱口作罢。
然后躺下来,才感觉身体无一处不酸痛。
肚子又很饿。
原主把胃撑大了,一顿不吃,饿得人发疯。
但她不能吃。
当然不是为了节省粮食,也不是为了减肥,而是她感觉周暄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四周鼾声如雷。
脚丫子臭味、汗酸味、甚至小孩的屎尿屁味,全都萦绕在鼻间。
她瞪着天上的点点繁星,以为自己会失眠。
哪知她才闭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过得一阵,周暄缓缓起身,拿起戚老太的当拐杖用的木棍支撑着身体,竟一步步挪到她跟前。
显然,樊桃错误估算了他恢复的速度。
周暄蹲下,盯着她的睡姿出神。
她蜷缩成婴儿在母体内的模样,却是一手护着脑袋,一手握拳。
这是极度没安全感的表现。
可若以她以往的性子,应该是睡得四仰八叉才是。
表面看来,她还是她。
但他知道,她已变了样儿。
她说她梦见一白胡白发的老爷子,劝她向善,还给了她一瓶神药。
这瓶神药,的确治好了他亲娘的中风、给他解了大半的毒。
但什么老爷子,纯属鬼扯。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不信鬼怪神仙。
更何况,她给他喂药之前,还将他打晕了。
手劲力道刚刚好,这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到的。
只怕,那所谓的神药也是假,她另有手段治他是真。
她不是樊桃。
那她到底是谁?
他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脸庞,没有戴人、皮面具。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连忙站起,往后退了几大步。
“三弟!”
周安自以为自己把声音压得很低,可嗓门依旧很大。
他几大步就到了周暄跟前,“果真是你!”双眼盯着他直立的双腿,目光惊愕,“你好……”
周暄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说,“不宜声张。”
周安点点头,双目涌动着泪花。
三弟他没事了,太好了!
当年三弟未满十二,便偷偷报名,代替他和大哥去参了军,他一直都很愧疚。
十年后,三弟浑身是血归来,大夫费尽心神,才从鬼门关捡回他一条命,但他的双腿却废了。
这两年一直瘫痪在床,樊氏每日左一句活死人,右一句死残废,三弟受尽了侮辱。
眼下三弟好了,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三弟是个有本事的,他好了,自家的队伍,也多了一份保障!
周暄兄弟离开后,樊桃“刷”的睁开了双眼。
在末世,其实狡猾的人类,比无孔不入的丧尸还可怕。
为了资源,他们可以六亲不认,毫无人性。
整个社会,都充斥着阴谋、算计、杀戮、死亡。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她为了活下去,神经绷得很紧,时间一长,便成了习惯。
她方才确实已熟睡,但周暄往这边走来时,她便被惊醒。
她没有动,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当他的手在她面庞上游走,她差点克制不住要动手。
因为,感觉他对自己起疑了。
逃亡路这么长,她以后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但好在,她克制住了。
他只要不对她动手,她都不想与他决裂。
这里女子必须依附男人生存,被夫家休弃,要么娘家接回,再尽快找下家;要么当居无定所的流民。
所以,她没有户籍很麻烦,去哪儿都不好使。
等回头安顿下来,她和周暄谈谈,看能不能既让她留下,两人又相安无事,各过各的。
眼下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
第二日,天还没亮,昨晚那驿卒便带着几个同僚来撵人。
“趁贵人们还未起身,你们这些肮脏的穷鬼,赶紧给我滚!”
他们把人踢醒,很是粗暴,嘴里不干不净,就跟对待牲畜似的。
大家敢怒不敢言,只默默收拾东西,仓促赶路。
急急忙忙的过了驿站,太阳已升起老高,许多人才吃点水和食物。
昨日只下晌吃了些东西,但后来走了夜路,晚饭也忍住没吃,今日再不吃,就要倒下了。
再怎么抠粮食也不能把人饿坏不是?
甄家这边,先前是分了家,但周平周安没有隔夜粮,也没有什么钱,周暄便出钱让周平买了粮食,让他家给做了一大包野菜饼子,路上三家人一起吃。
而各家暗地里准备的粮食,则归各家所有。
因此,樊桃准备的油炸面饼,她自己带着,不用交出来,还能从中公领到十个野菜饼子。
家里八口人,多出两个饼子,是给周暄和老太太的。
但樊桃连自己的那个都不要,一并给了周暄。
一旁啃着野菜饼子的周华文瞧见,便有些幽怨,“昨日我和哥哥吃不下这饼子,娘你还教训我们不能浪费粮食来着,那你自己眼下不也没吃?”
樊桃斜眼看他,“小崽子,野菜饼子我给你爹吃了,他牙口好,胃口好,吃得香,我哪一点儿浪费了?”
周华文瞪圆了眼睛,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眼睛眨巴眨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不顾牛车在走,跳了下来。
牛车走得很慢,他只踉跄了几下,也没伤着,小腿“蹬蹬蹬”的往前跑。
樊桃吓一跳,一把捞起他的小身子,“你要干什么?”
“娘你放开我,我也要给野菜饼子爹爹吃。”小家伙身子往前倾,双手往前划动,像一只初学游泳的笨鸭。
樊桃挑了挑眉头,便放开了他。
小家伙继续往前,吃力地举着饼子,“爹,给你吃。”
他的小短腿跑得飞快,但是骡子车也是往前的,他一停下,那骡子车没停,他的饼子就递不到爹爹跟前。
但孩子有孩子的法子。
他递不到,直接扔。
野菜饼子准确无误的扔到周暄怀里,而后又“蹬蹬蹬”的跑回来,一脸讨好,“娘,我的饼子也给爹吃了。”
说完自己哼哧哼哧的爬上牛车。
没办法,稳食艰难嘛。
樊桃没吭声。